這安西的雨,可比平涼的雨霸道許多啊!平涼下水,他下泥!
關前大營隨後也陷入了一陣雞飛狗跳之中,安西乃至北庭,行軍紮營,從來不曾向大唐關內一般,會規劃排水設施。甚至帳篷與帳篷之間,連溝渠都不曾挖過。這大暴雨一落,頓時如落湯雞一般,整個營區便如澤國一般,下不去腳。
深厚的濕泥一腳一個紮實的及踝腳印,更有甚至,爛泥直沒膝蓋。這濕泥被柵欄、山體攔截,水便從泥中分離,順著地勢一路淹到了關牆,再從關門湧出,隨後滾滾往西,順鐵門關通道往孔雀河下流湧去……
營外扶著一排被雨水衝倒的柵欄,右武衛正忙著將它們重新立起。趙正站在帳前看了許久,直到右武衛們打著號子,“嘿嘿”連聲,將那木柵欄立在了泥地裡。
誰知胡三大上去踹了一腳,那柵欄便搖搖晃晃,隨著“嘎嘎”聲響,最後“砰”一聲,又倒在了濕泥裡。
右武衛們連聲告饒,“將軍,這營地浮土太厚,紮不住根啊!”
胡三大擺了擺手,“立了吧!”
於是剛剛歇下來的右武衛,又著急忙慌地去扶那倒塌的柵欄。
朗多秦此時卻露出了笑容,輕聲對趙正道“恭喜元良了。”
趙正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喜從何來?”
朗多秦彆看五大三粗,心思卻極為細膩,他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往往說出來的話,卻是一針見血。
他道“這才一個時辰的大雨,便讓這關前大營原形畢露。若是放了上遊那十數萬方的大水,恐怕這營內,將是雞犬不留。”
“你知道便好,莫要告訴旁人。”趙正笑了起來,他想摟著朗多秦的肩,卻發現夠不著,於是扯了扯他的手臂,“走,喝酒!”
“還喝啊?”胡三大卷著褲管子,一臉晦氣,“你早晨起身都那模樣了,還能喝?”
胡三大這不提,趙正還沒意識到,此時一提,他便突然感覺眼下他精神抖擻,渾身有勁,竟是比往日還更加亢奮。心裡不由暗道一聲奇怪,乞力柔然給他下的藥,難不成還能強身健體?
先不管了,喝一杯再說,反正明日既決戰,大考之前不必太過緊張……
段柴這水放得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艱難,大雨傾盆之時,上遊右武衛軍營地處高地,倒是淹不到。水流從四麵八方彙聚,直往蓄水池內灌湧。起初段柴還沒放在心上,常年在大漠邊緣活動,他深知這乾燥之地,就算下暴雨,他也堅持不了多久。可不曾想,這雨不僅越下越大,還一時半刻停不下來。段柴去查看了一番蓄水池,覺得還是收緊聯通孔雀河的渠口比較穩妥。
於是眾軍士便跳入渠中,以大石、泥土墊高渠底,讓水流減緩。趙正選的位置非常有利,地勢高,容易控製,河水雖然漲水凶猛,但一時半會也威脅不到營地安全。等到雨停之後,也不過就是多灌了一兩萬方而已。
隻是蓄水池的堤壩要加固,不然被雨水浸過再被烈日一曬之後容易潰堤。段柴身負重任,情知此事事關重大,不敢怠慢。他親自在堤壩前督陣,便連夜晚也守在池邊。右武衛分了幾班,一連守了近十五個時辰,直到第二日天色擦黑,段柴才讓人整備軍營,撤去營前屏障,放倒柵欄,秣馬厲兵,全營披甲。
斥候西放至關前大營的山上,隨時傳遞決堤的信旗,順便監視關城動靜。
當夜萬裡晴空,營中水波蕩漾。
堤前十數人,光著膀子,挽著臂粗的繩索,順著堤坡往下,將繩索係扣在埋在坡中的原木上,堤壩左右兩側各有健馬數十匹,掛上繩索後,隻待一聲令下,便一起使力,抽拉出土中原木……
趙正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粉色稠衣,腰間橫纏玉帶,腰挎亮銀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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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在梳頭之時,趙正才想起他的束發發帶仍然忘在了汗帳,隻好舍了襆頭,仔細地挽了發髻,以冠簪約束。
出得帳來,右武衛已是在出營的路上貼心地鋪上了木柵,讓趙正不至於腳沾泥地。過了營門,地勢抬高,大路上關城軍已等候多時。見了趙正,紛紛施禮,趙正做了個請的手勢,“煩請帶路!”
關城軍點頭,在前引路。趙正抬步跟上,身後胡三大在左,朗多秦在右,十名右武衛緊隨,眾人頂盔貫甲,攜弓持槍。
跟著關城軍,一路到了關牆下,隨身護衛,卻不能再往上半步了。
趙正早已料到,便就使了眼色。朗多秦點點頭,吩咐道“右武衛,隨我駐守此處牆階。”
“唯!”十名右武衛領命,各自尋了位置,立在關城軍左右。朗多秦一人,靠近關門,持矛而立。
胡三大卻不動,緊隨趙正身後。關牆上關城軍見狀,剛想攔阻,卻見城下一行依仗駕到,卻是乞力柔然。於是紛紛施禮。
除去侍女,乞力柔然隻帶了藥羅炎一人,身上輕紗素縞,卻遵守喪之禮。見了趙正,這婦人已不似昨日纏綿,恢複了可敦應有的儀態。
“天使,你倒是早了哀家一步。”
“可敦!”趙正避讓在一旁,連忙推手行禮。
乞力柔然笑笑,卻忽然伸出了一隻手,趙正一愣,那乞力氏便道“石階濕滑,天使可願攙扶?”
趙正暗自歎了口氣,豈敢不從。
兩人攜手,拾級而上。胡三大背著弓,挎著刀,手裡還提著燈籠,與藥羅炎並排,跟在二人身後,那守關牙將見狀,卻也不敢再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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