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膠狀物拖出了長長的細絲,在重力作用下形成了一條反射著光芒的懸鏈線。
這東西有著自己的生命,並未完全向下垂落,而是好像長了眼睛般開始來回搖蕩。
伴隨著搖蕩的角度逐漸增大,這玩意終於粘在了已經因為摔落衝擊而無法移動的呂教授的衣領上。
那根乳白色細絲仿佛瞬間找到了主心骨,越來越多的液體開始順著這根橋梁流淌到教授的衣領上。
在無助的呐喊與深入骨髓的恐懼中,乳白色的液體鑽入了他的鼻孔和耳洞。
在一陣抽搐過後,呂教授終於癱軟了下去,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全身按摩,整個人還沉醉在那種酸爽感的餘韻之中。
然而直到此時,他的神誌仍舊沒有消失,因為林清流並未察覺到這段記憶有結束的趨勢。
他繼續向下看去,看著這位來自人類母星的生物學教授的視線一點點模糊,看著他的身體逐漸枯槁,看著觀察窗外不斷輪轉的晝夜交替。
忽然,林清流察覺到了視線的上升,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不斷渴求外界,渴求自由。
神秘物質一點點貼近那帶著放射狀裂痕的觀察窗,卻並未像來時一樣滲透出去,似是它的本質已經出現了些許變化。
作為這具身體當前感受的親曆者,他仍然能夠感覺到那種正在不斷加重的力道。
終於在幾個晝夜之後,一片較小的觀察窗殘片被頂開,自由終於降臨了這屬於舊時代的棺槨。
借著這已經不知道屬於誰的視角,林清流看到了無數如紙片般散落在地的休眠艙,它們有些蓋子被暴力掀開,有些被飛船的殘骸刺穿,還有的已經一半沒入土中,看不清其中的內容物。
周圍是一片荒蕪的曠野,飛船的巨型環狀殘骸靜靜躺在周圍,任由無數重要的材料灑落一地。
時不時傳來的電流聲響徹在曠野中,焦急的通訊請求幾次傳來又掛斷,閃爍的紅色警報晝夜不停,但這一切都已經無人問津。
直到此時,林清流終於得以順著這未知的視角低頭下望,他看到了一根黃白色的莖,看到了灰白枯槁的屍體。
林清流終於明白了自己當前的視角屬於誰,這早已不是呂教授的視角,而是已經被鳩占鵲巢之後的產物。
有所明悟的他瞬間理解了菌絲最先同化的基因到底來自何處——
冬蟲夏草。
當他理解了這一切,也就明白了這個夢境已然崩塌在即。
因為他的觀察視角已經從人類方轉變成了菌絲一方,意味著二者早已融為一體。
他所進入的早已不是一個人類的大腦,人類的思維,而是一個逐漸從主動轉為被動,從主人淪為附庸的共生體的思維。
這位呂教授或許還有活著的特性,但卻是已經身不由己,林清流進入夢境的操作已經被菌絲得知,哪怕隻是這片極小區域內的菌絲,哪怕是夢境中的菌絲。
林清流雖然靜止了外部的時間流動,但卻單獨對這片屬於意識和夢境的世界放開了限製。
他要查看其他人的記憶,就不能使其靜止在無法思考的狀態。
而一旦這人腦開始運轉,與其形成共生的菌絲就會跟著一起蘇醒。
對於菌絲這種集群生命來說,隻要發現了自身的主腦被入侵,隻會有一個選項出現——
自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