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佬賣了自己的老臉,從礦場老板那裡為大兒子謀了一份拉磚的活,這位老板要把自己的產業做大,他在縣城的城門邊上新開了一家磚廠,如今蓋磚房的人越來越多,磚塊的銷路非常亨通。
美國佬從兜裡摸出一封牛皮紙信封遞給英富說
“這是介紹信,你那拖拉機留著,開著去他廠子裡拉磚,計件算,辛苦一點,一個月下來也能掙不少。”
英富沉默地接過信封,低著頭一句話也沒說。美國佬歎了口氣,不計前嫌繼續說下去
“早起三朝當一工,在人家廠裡,要勤快一點。”
第二天,英富和李雙琴打包了東西,開著拖拉機就往縣城去了。他們沒帶桃之走。
桃之站在門外的簷下,眼巴巴地看著他們消失在褲子山頭。放牛妹拍了拍失落的桃之的小肩膀,安慰她說
“等你爸爸還完債,他會來接你的。”
這句話聽起來很熟悉,她想起來了,媽媽也和她說過的。她忽然很想很想媽媽,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七月的天,熱得大地要著火了。祖孫倆赴完圩剛剛走到家門口,迎麵撞見了從老宅另一邊走出門的男人。
放牛妹惡狠狠地瞪著那個男人,恨不得對他剝皮噬骨。男人察覺到惡意的目光包圍了自己,卑微地後退著回到門內。放牛妹輕蔑笑了一聲,趾高氣昂地牽著桃之走進老宅右邊的門,進了自己的家。
“記住了,他就是你生生世世的仇人。”
桃之的臉龐充滿疑問,她想起這個男人以前給她買過糖,總是溫和地對她笑。
放牛妹繞過屋內的天井,拐進了廚房,她準備做中午的飯。桃之追在她屁股後麵問
“什麼是仇人。”
放牛妹始終背對著桃之,她俯著身子刷洗鍋灶。
“他害了你爸爸。”
桃之明白了,他是壞人,壞人就是仇人。她鼓起腮幫子說
“那我會弄死他的。”
她從小叔叔英華那裡學到的,每次他生氣了,總是咬牙切齒地說“弄死你”。
放牛妹轉過身來,再次開口說
“傻孩子,你弄死他,那得坐牢去。我希望你將來當上大官,給他判死刑,這樣就可以替你爸爸報仇了。”
就像戲台上的包青天,隻要做了官,就可以把壞人都拉去鍘虎頭鍘,大快人心。
桃之的身體前傾趴在半高的灶台上,她仰著臉討好地說
“奶奶,以後我一定會當上大官的,為我爸爸報仇。”
放牛妹心滿意足地說
“好呀,有出息。”
後門外吵鬨聲從灶台上高高的小窗傳進來。
放牛妹側著耳朵聽
“好像是牛欄那裡,你聽見沒。”
桃之苦惱地搖了搖頭,她什麼也沒聽見。
放牛妹撩起圍裙把雙手擦乾淨之後,立刻走出廚房,穿過飯廳,走出後門,繞到牛欄屋,桃之跟在她屁股後麵。
牛欄屋隔斷成三間,一間關著牛,一間養著豬,牛豬的糞便堆積在屋內另一角,蚊蟲縈繞,臭氣熏天。
還有一間存放著層疊著的秸稈,秸稈用處很多,可以鋪在圈裡,經過牛豬的踩踏和屎尿的浸潤發酵漚成肥料。種雞毛菜和大蒜時,鋪上秸稈後不會生野草。秸稈有很多用處,所以家家戶戶在割完稻子收完穀子的時候把曬乾的秸稈存放起來。
放牛妹一進門,高高的秸稈堆之下的三個人齊刷刷地看過來,各人的臉上浮現出不同的神色。她用高八度的聲音叫喊起來
“啊呦,大哥,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