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芋荷是突然離開的。那天晚上,桃之在家裡洗澡,從外麵跑進來的放牛妹,激動地揮舞著手臂說
“王屋村南邊著火了,你快出來看呀!”
桃之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走出洗澡房,穿過天井和下廳,站在簷下望了望河對岸的方向。
河對岸成排的房舍中間躥出鮮紅的火舌,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鮮明,滾滾的黑煙隨風飄向遠空中。對岸不時傳來騷動聲,有人跌跌撞撞地衝到河邊挑水,又步履匆忙地返回。
“這下熱鬨了,不知道會燒成什麼樣呢。”
桃之環顧四周,發現牛屎陂的人都走出家門外,好奇地觀望火勢。
“不會燒到你同學家裡吧?”
放牛妹無心地問出這個問題,桃之的心臟突地像鼓錘用力敲在鼓麵上,發出巨大的震動與轟響,她想起王芋荷屋子裡堆滿的秸稈。
此刻,衝天的火光使得其他佇立在黑暗中的房屋變得更加的隱秘,桃之無法準確地識辨出,王芋荷所在的那座寮子究竟在何處。
“奶奶,我要去王屋村!”
桃之很擔憂王芋荷的安全,她一定要去看看。放牛妹皺了眉頭說
“都這麼晚了,明天再說吧。”
“王芋荷家可能就在著火的位置。”
桃之幾乎要哭出來。放牛妹歎了口氣,還是轉身進門去了。過了一會兒,放牛妹走出來,手裡抓著一把手電筒,鎖好門後,她牽著桃之往褲子山方向走去。
剛走到橋上,近在眼前的火勢看起來更加的壯觀,木頭燃燒的味道彌漫而來,憤怒的火焰聲傳進人們的耳朵裡。王屋村和藍河村僅隔著一座橋,橋上湧來許多人,火光印在這些人的臉上,像長久燃燒的煙花。
桃之跳著腳指著火焰的方向,痛哭起來
“是王芋荷家!”
她跑在前麵,放牛妹緊隨其後,大聲呼喊著
“慢點!慢點!”
火源近在眼前,灼燒感也變得真切。救火的人在大聲地叫喊,圍觀的人發出來回踢踏的腳步聲。
“芋荷!王芋荷!”
桃之在人群中來回地呼喊著,始終沒有人回應。其他人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她看,又不時的抬起頭望著剛剛燒透的屋頂,這場火連燒兩座房子。
那個格外凶神惡煞的女人在此刻變換了麵孔,癱倒在地,一遍一遍地哭喊著說
“完啦!都沒啦!”
女人似乎認出了桃之,她吃力地站起身,然後衝過來,揪住桃之的衣領,大聲地質問
“那個掃把星跑哪去了?”
“芋荷跑了?”
一頭霧水的桃之反問那個女人,女人咂了咂嘴又哭了起來。放牛妹從人群裡走出來,把桃之拉過來,護在身後,生氣地衝女人說
“你乾什麼呢?欺負孩子呀!”
女人慘笑一聲,臟汙的臉忽然扭曲起來,她發泄似的歇斯底裡地大叫起來
“就是那個掃把星點的火!我要她的命賠!”
人群騷動起來。
“人家爸爸才剛死,就著急忙慌地搶房子,人家有骨氣,燒了也不便宜這些吃絕戶的人。”
“我看見她背了個包裹,火還沒燒起來的時候,她已經坐上公共汽車走了。”
“看樣子,她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
一開始,人們七嘴八舌地小聲議論著,但麵對這個發狂的女人,他們不再言語,沉默地看著她躺在地上打滾。
天地之間,隻剩下木頭燒裂的聲音,以及不停來回送水,潑水的人。
大火燃燒到了深夜才慢慢的熄滅了,一直到清早,那片黑色的廢墟上仍然冒著隱約的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