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橙看了看嶽乞兒的神情,接著問道
“你可認識床上被害的人?”
“麵孔被那個女人遮住了,看不見。”
“站著的一男一女,你可認識?”
“女的不認識,男的認識,我跟他賭過錢,他叫阿三,是王家的下人。”
薑小橙不禁起疑,乞丐哪來的賭資,但沒點破,隻是問道
“嶽乞兒,那女的站在你麵前,你能認出來嗎?”
“能,一定能!”
嶽乞兒毫不含糊。
薑小橙向衙差吩咐
“帶宋芸、阿三到官衙受審!”
一會兒,兩名衙差把宋芸帶到,王掌櫃的兄弟王碩不請自來,跟在後麵,薑小橙看在眼裡。
宋芸滿麵哀愁,但神色並不驚慌,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衙差讓她在嶽乞兒身旁跪下。
薑小橙問兩名衙差
“仆人阿三呢?”
一名衙差答道
“回大人,阿三服毒身亡!”
薑小橙眉頭一皺,讓萬恨之前去驗屍,然後吩咐嶽乞兒將剛才的供詞再說一遍。
嶽乞兒這一次說得很熟練。
薑小橙始終在觀察宋芸的表情,見她除了驚訝、恐懼,似乎沒有陰謀敗露的崩潰感,心想這女人若不是沉得住氣,就是另有端倪。
嶽乞兒說完,薑小橙用手一指宋芸,喝問一聲
“嶽乞兒,那晚站在床前的女人是不是她?”
嶽乞兒側過身子,朝宋芸仔細一看,斷然說道
“就是她!”
“是我?”
宋芸顯得驚慌而詫異
“我要害死誰?”
“大膽刁婦!”
薑小橙一拍驚堂木,怒斥道
“你與下人阿三主仆通奸,合謀殺害親夫,手段毒辣絕頂,還不從實招來!”
這時,王碩突然躥上堂來,狠狠扇了宋芸一記耳光,怒吼道
“阿三已經畏罪自殺,你這賤人還不快招!”
薑小橙一見亂了套,喝道
“退下去!本丞自會秉公斷案!”
“哥,你死得好慘啊!”
王碩哭喊著退到了原處,薑小橙冷眼看了看他。
宋芸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低著頭,眼淚直往下滴落。
良久,宋芸失魂落魄般抬起頭來,呆呆地盯著薑小橙,口中喃喃說道
“我沒有殺夫……”
薑小橙見宋芸神智有些失常,心想案件必有可疑之處,於是言稱突有要事,此案隔日再審。
“疑犯和證人暫留官衙之中,不得外出,明日再審。”
回到後衙,薑小橙回想著剛才眾人的神情,對妹妹說道
“黎兒,你不是經常施舍滬金城的乞丐嗎?嶽乞兒也是個乞丐,你去向其他乞丐打聽打聽,查查嶽乞兒說的是不是實情。”
“好勒,我這就出去轉轉。”
薑九黎離開沒一會,萬恨之回來了
“薑公子,我查驗過了,阿三確實是服毒身亡。”
薑小橙想了一想,說道
“萬姑娘,我們再去看看王掌櫃的屍體。”
“薑公子認為宋芸沒有謀害親夫?”
“據我觀察,宋芸是個懦弱的女子,應該不會以如此陰毒殘忍的手段謀殺親夫。而且,我總覺得嶽乞兒與王碩像在演戲。此外,王碩不請自來,他怎麼知道阿三是畏罪自殺呢?”
果然,薑小橙這次將屍體剖開,從屍體的下腹之中,取出了一根半尺長的鐵釘,殺人手法和嶽乞兒所說完全吻合。
薑小橙正拿著鐵釘端詳,找乞丐打聽消息的薑九黎回來了
“哥哥,我們都中了圈套!”
薑小橙驚問道
“黎兒,你說什麼!?”
“嶽乞兒搞假揭發、作偽證……”
說到這,薑九黎戛然而止。
薑小橙瞪了瞪妹妹,旋即妥協道
“你愛穿啥穿啥,哥哥不過問了。”
薑九黎滿意地點點頭,接著說道
“剛才有幾個小乞丐告訴我,案發那天晚上,嶽乞兒在城東廢祠堂裡賭錢,從日落賭到天明,寸步未離,怎麼可能在王掌櫃家偷竊,覷見了案發過程。”
聞言,薑小橙放下鐵釘,蓋上掩屍布
“剛才在公堂之上,嶽乞兒說他賭錢,我就覺得可疑。”
萬恨之說道
“薑公子,要不我使些手段,逼嶽乞兒說出實情。”
“不用,嶽乞兒背後一定還有人。”
薑小橙搖了搖頭,斟酌了片刻,想到了一條妙計
“把嶽乞兒給放了。”
暮色籠罩滬金城,月如銀盤懸在空中,月光蒙蒙瀉落在大街小巷,夜風越刮越緊。
官衙正門東側的屋簷下隱匿著五個人,薑小橙兄妹,萬恨之,以及兩名強悍機敏的衙差。
官衙的大門打開,嶽乞兒走了出來,哭喪般的臉一下子漾起了笑意,他向四周望了望,發現街上行人稀少沒有異樣,一扭身向西揚長而去。
薑小橙嚴密監視嶽乞兒,看他去向什麼人領取酬金。
嶽乞兒走著走著,到了茶樓,一搖三晃走了進去。
良久,夜深,茶樓打烊,茶客一個個走了出來,茶樓的燈火也一盞盞熄滅,嶽乞兒卻仍然沒有出來。
此刻,茶樓隻有三樓東間內房的燈火還亮著。
又過了一會,一個人走到茶樓門前停下,薑小橙一看,是王碩。
王碩輕輕敲門,店小二打開了一條門縫,王碩急不可耐地擠了進去,旋即關上了門。
又等了一個時辰,街上行人全無,家家戶戶早已進入了夢鄉,薑小橙三人仍然在耐心地等著。
茶樓的門輕輕開了,店小二探出頭來向外一望,縮了回去,旋即就踱出來一個人,腰間的錢囊沉甸甸的,不是嶽乞兒還能是誰?
嶽乞兒似乎醉意正濃,腳步踉蹌往右一個轉彎,朝東走去。
薑小橙正要尾隨上去,茶樓的門倏地打開,又走出來一個人,這個人將帽簷壓低,遮住了臉,頭向下低著,匆匆疾行,似乎要跟蹤嶽乞兒。
薑小橙兄妹和萬恨之也起身跟蹤,留下兩名衙差繼續監視茶樓。
嶽乞兒一直向東走去,似乎又要去廢祠堂賭錢。
走到樹蔭濃蔽房舍稀少之處,嶽乞兒得意忘形,哼起了小曲
“賭錢伢子是條龍,一時富貴一時窮……”
突然,嶽乞兒的後腦勺猛遭一擊!
薑小橙見跟蹤嶽乞兒之人突然行凶,立即意識到這是凶手在殺人滅口,連忙喊道
“抓住他!”
凶手拔腿往前飛逃,萬恨之先一步追上去,薑小橙蹲下查看嶽乞兒的傷勢,不由得大吃一驚,凶手一掌拍碎了嶽乞兒的後腦骨。
薑小橙看了一眼妹妹
“黎兒,機動裝置練習好了吧?”
“沒問題,哥,這點子還是我想的呢!”
但見薑小橙兄妹的手臂、腰、大腿的左右兩側,分彆掛著一個圓盤狀物件,總計六個,圓盤徑約半尺,厚一寸有餘。
薑小橙輕觸機關,六道韌性極強的盤龍絲自圓盤中射出,飛向街道兩側的屋舍高處。
盤龍絲尖端裝有鉤爪,固定在屋舍的橫梁上之後,圓盤中的機簧旋轉收縮,將盤龍絲卷回的同時,把薑小橙拉向半空之中。
薑小橙趁勢鬆開鉤爪,將盤龍絲射向更遠更高的地方,如此往複。
六個圓盤將人體的重量分散到身體各個地方,使得薑小橙活動靈巧,能通過擺動腰腿在空中調整姿勢,以滑行、搖擺的方式在街道上高速移動。
看見哥哥追了出去,薑九黎緊隨其後,歡呼雀躍道
“蜘蛛俠來咯!”
夜風刮得樹枝嗖嗖尖叫,凶手轉身向西奔了大約三條街,又折向北邊瘋狂逃竄,漸漸城牆在望,凶手想要逃出城去。
凶手正欲飛簷走壁,躍上城牆,忽然聽到一聲槍響,右膝蓋骨中彈粉碎,頓時痛入骨髓,跌翻在地,還來不及喊話,已經被身後的萬恨之擒住。
凶手痛得呻吟不止,薑小橙收槍上前,揭下凶手的麵紗
“鄧掌櫃,你一掌擊斃嶽乞兒,武藝確實不俗!不過,你的身手不凡,萬姑娘昨天在茶樓中就已經看出來了。”
與此同時,留守茶樓的衙差也將王碩抓了起來。
薑小橙連夜升堂審訊,大堂上火炬熊熊,兩旁站立的一幫衙差個個怒眉瞪目,地上堆放著各種刑具。
跪在堂下的王碩早已嚇得喪魂落魄,鄧掌櫃也是一臉死灰。
無須動刑,自知難以隱瞞的王碩和鄧掌櫃,乖乖地招供了作案的全盤過程。
王碩與兄長王掌櫃分家之後,整日吃喝嫖賭,很快便將家產揮霍一空,向王掌櫃借錢,王掌櫃開始還借給他,次數多了,王掌櫃就不理他了。
王碩懷恨在心,就想謀奪王掌櫃的家產,可孤掌難鳴,請誰幫忙呢?他想到了茶樓的鄧掌櫃。
王碩是茶樓的常客,跟鄧掌櫃很熟,暗暗跟鄧掌櫃一談,鄧掌櫃先是不答應,後來聽到能分得王掌櫃的一半財產,大約有五千多兩銀子,鄧掌櫃就答應了。
兩人作了十分周密的布署。
鄧掌櫃身懷武藝,平時深藏不露,無人知曉,趁夜潛入王掌櫃家中,往王掌櫃前胸擊了一掌,這一掌擊得分寸得當,隻昏不死。
爾後,鄧掌櫃褪去王掌櫃的下衣,用鐵釘釘死了王掌櫃,又替他穿好下衣,躍窗而出。
那一天,鄧掌櫃見薑小橙前來調查此事,將計就計,編造了一個阿三與宋芸通奸的故事,誤導薑小橙作出錯誤判斷,以為案情是主仆通奸謀害親夫。
但是,鄧掌櫃萬萬沒有料到,那天會發生一名茶客向他敲詐的事,讓萬恨之看出了他身懷不凡武藝。
薑小橙前往多寶寺開棺驗屍,王碩、鄧掌櫃就重金收買小乞丐嶽乞兒,教會他一番話語,讓他去官衙將功贖罪,揭發宋芸謀害親夫。
為防阿三與宋芸的口供對不攏,鄧掌櫃在當天深夜再次潛入王掌櫃家中,用刀子威逼阿三服下毒藥,製造畏罪自殺的假象。
鄧掌櫃同樣沒有想到,王碩口誤讓薑小橙生疑,於是讓薑九黎暗中調查嶽乞兒,鄧掌櫃還以為,隻要再殺掉嶽乞兒,一切就萬事大吉。
一件極為普通的圖財害命之案,卻讓薑小橙看出了另外的端倪。
隱藏武藝的鄧掌櫃,經營著消息靈通的茶樓,讓薑小橙不禁想到了另外兩個字,細作。
如此思量,薑小橙命人剝去鄧掌櫃的上衣,胸膛上那一撮茂密的毛發,是阿卑族人最為明顯的體貌特征。
這一次,鄧掌櫃的嘴巴變嚴實了,像鐵打的一般,但再硬的嘴,萬恨之也有辦法將其撬開。
刑房中,鄧掌櫃被捆綁在木樁之上。
萬恨之取來一個瓷罐,輕輕向地上一丟,連串脆響之後,碎瓷片四下飛濺,跟著出來的,是幾隻小巧而古怪的蟲豸。
一條青如碧竹的小蛇,一條闇如夜空的蜈蚣,一隻形如人臉的白蜘蛛,一隻璨如黃金的五足蟾蜍,還有一隻赤如烈焰的蠍子。
昏暗的燈火下,碧、黑、白、金、赤,純然一色,無有混雜,分外腥膻。
萬恨之拾起一片碎瓷,輕輕劃破鄧掌櫃的舌頭。
那五種一看便知其毒無比的蟲豸,聞著鄧掌櫃口中的血腥味,各自發出不同的怪叫聲。
碧沉蛇身子一屈一弓,淩空而起,如弩箭機發,迅捷無比。
千棘闇蜈兩脅之下展出雙翅,斜飛一圈,俯衝而下。
人麵蜘蛛噴出毒絲,粘連住鼻尖,蕩絲飛起。
金蟾蜍蹦跳騰空,還未落下,口就一張,一股毒汁已先噴出。
蠍子雖不能飛行與跳躍,但爬速極快,爬到鄧掌櫃嘴邊時,尾巴早已翹起,一鉤砸下。
這五種萬恨之練功的至毒之物,尋著血腥味爬入了鄧掌櫃的口中,順著咽喉躥了下去。
少頃,鄧掌櫃聞到從自己體內傳出的血腥味,悉數招供。
消息駭人聽聞,薑小橙顧不得夜深,立馬奔赴太守府,與黎美曼共商大事
“師姐,阿卑三十萬狼騎已然南下,不日就會兵臨滬金城下!”
黎美曼輕披薄衫,不慌不忙
“師弟勿慌,我雖為太守,但滬金守將實乃田忠義。田忠義手握重兵,卻聽命於貴妃黨,向來不把老師放在眼裡。滬金城如果丟了,向南還有栗北城可守,可田忠義若是陣亡了,貴妃黨必定元氣大傷。”
薑小橙自然明白黎美曼之言
“可是……”
黎美曼伸指按住薑小橙的雙唇
“師弟,老師既然囑托我照顧你,你聽從師姐的安排便是,放心,城若是丟了,師姐自有辦法開脫。”
薑小橙悻悻而歸,找來薑九黎和萬恨之
“不行,滬金城絕不能丟!”
真的無語了,殺人手法和驗屍過程又被和諧了!
修改之後讀起來真的沒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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