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斟酌了半天，也沒下定決心，他一轉眼又看見陳景鐸可扮可憐的樣子，突然皺起眉頭，吐露了心裡話。
“你是不是就看朕心軟才如此為之？都已經升了你三品官還想到處跑，怕是忘了自己的本分。
尚書說的對，你這人真是驕縱不得。”
“梁小姐不必你操心，你且安心待在宮裡，無事不要亂跑出去。”
陳景鐸也不失望，至少他瞧見了皇帝小小年紀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雖然他極力裝的像是公事公辦，但話語間隱隱傳出的惱羞成怒，還是讓他覺得十分好玩。
罷了，出不去就出不去吧，大不了請人送信過去，總有人曉得那梁太醫的老家在哪裡，他若是知道了具體情況，說不準能出點主意。
於是陳景鐸將自己關在值房裡邊開始寫信，又想到了之前長樂宮那個宮女，她說不定曉得些什麼。
正要出門去找時，童子進來給他送信，陳景鐸拆開一看卻是陳老的回信，想不到他還真願意過來。
這敢情好，那梁小姐的病說不準真有救，憑著陳老遊曆大江南北的閱曆，那些看似是重症的病，說不準還能化腐朽為神奇。
想到這陳景鐸立刻振奮了精神，把信小心的收在木盒裡，便快步出去找人打聽梁太醫的家事。
宮女沒想到他還惦記著此事，二人認識也有段時日了，關係逐漸熟絡起來，他也大著膽子打趣陳景鐸。
“大人就是心腸太軟了，這彆人家的女兒關你什麼事，如今陛下都不準你出宮了，竟還想著給人治病呢，連梁太醫自己都束手無策的怪病，你倒是有那個恒心去琢磨。”
宮女看她一臉認真的樣子，不像是玩鬨，歎了口氣也收起了那副玩笑的做派，“也好，這事我悄悄告訴你，也算是給自己積一份功德。”
陳景鐸回來時，那送信的童子仍然等在門口，瞧他過來了很是高興。
“大人總算回來了，想必是在為梁太醫的事煩惱，他走前其實留下了些醫案在值房裡，我都給放到您的桌上了，說不準能幫到些什麼。”
陳景鐸聞言連連點頭，很是讚賞，“你做的好，對了，平日裡梁太醫會用這宮裡的藥材給他女兒診治麼？竟然還留下了醫案。”
陳景鐸這麼問也是事出有因，按理說隻有持續給病人診治才會留下醫案備查，而太醫一般是不能為外人診治的，也就是梁太醫他身份特殊才有此特例。
童子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這個，眼珠子轉了一圈後還是實誠道，“這個……的確是用宮裡的藥材，不過都是太後允許的，倒沒什麼出格的事，花銷也都是他自己出的。”
陳景鐸搖頭，“我倒不是這個意思，是想知道他究竟用了些什麼藥？如果都是在宮裡選了藥送出去，路途遙遠，說不準那藥力便會減弱。”
也不是陳景鐸不相信梁太醫的醫術，畢竟他比自己有資曆的多，但如果病人是他自己的女兒，說不準就要關心則亂，這日久天長的便會忽略一些細節。
既然是怪病，便不能如平常一般去思索解決之道，而要從細節處開始琢磨。
他也是搜腸刮肚地想了許多可能的破局之法，奈何如今聯係不到梁太醫，這些設想也隻是設想而已。
童子順著他的話回憶了片刻，慢慢點頭，“還真是從宮裡運出去的。不知為何那位小姐不願意進宮，隻想住在老家。隻不過梁太醫做事，咱們資曆不夠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他老人家年紀擺在那。”
“而且他的醫術是宮裡出了名的好，畢竟是世家出來的，身份高貴不說，難得的是待人也很平和。”
陳景鐸心道，怪不得這宮裡許多人都為他網開一麵或是幫助，顯然他的這位同僚平日裡一定是廣施恩德的那一類人。
這會兒陳景鐸突然有些後悔，當初在皇帝麵前沒有再求一次了，說不準他偽裝的再好些，皇帝看不出來就放他出宮了。
晚上躺下休息時，陳景鐸腦海裡也還是宮女口中所說的梁小姐的病情。
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他他知道太多會定期咳血的病症了，隻要確定了是哪一種，就好過無頭蒼蠅般思緒亂飛，且治好這種疑難雜症對他來說是個不錯的機會，揚名立萬的機會。
雖然治愈很難，但能吊住人一口氣，想必梁太醫也是有些見解的，他們倆聯手未必沒有辦法，尤其是他有著比這個世界人豐富千百倍的知識儲備，想必不會無從下手。
眼下唯一的麻煩就是沒法出宮去看看病人的真實情況如何了。
他輾轉反側，一會兒看著歪頭烏雲飄過遮住月亮，一會兒又是數著外頭更漏的聲音，實在睡不著，索性翻了身起來又去找那封信。
陳老也快過來了，但他實在是等不及，要將人都聚在一塊，恐怕那位梁小姐也等不到，還是得自己先行動起來。
白日裡已經從宮女口中知道了梁太醫眼下在何處，但他就算悄悄從宮裡牽馬出去也得趕上兩天的路，實在不上算，說不準走到一半便會被皇帝派人給抓起來，到時候麻煩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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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如此，不如先想想眼下有什麼能幫得上的，或許想個法子讓皇帝同意自己離開便是個不錯的開始。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那間不被允許造訪的藥鋪。
外頭天色不大好，陰沉沉的看不清不遠處屋簷的輪廓，這樣的夜卻正是乾壞事的好時候，如果他這個時突然過去，會不會發現什麼。
既然不能離開京城，那出宮走走總是可以的吧，更何況現在月黑風高，真要被抓到了，他隻要逃竄及時，明日不承認就是了。
反正皇帝說到底也隻是孩子，孩子麼，哄哄就是了。
很快陳景鐸穿戴好，此刻沒有夜行衣，他便披上了童子采藥所用的麻衣，這質料看著不起眼也很耐磨，若真是有個危險時候也能緩衝一下刀兵，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鬥笠就不帶了，陳景鐸很快從後門溜出去，一路避開守衛，到宮門口時才掏出他剛得來的令牌。
這也算是皇帝給他的恩典，升了三品言官之後他好歹還是有些實惠的好處，比如此刻，能在宮門下鑰之後隨意進出。
看到那令牌，守門的士兵也不問他什麼，馬上抬手放行了。
在梁小姐的怪病之前，陳景鐸心裡一直惦記著便是是那個藥鋪，此時輕車熟路摸到熟悉的街巷裡，但這回他沒有那個力氣再爬上二樓翻窗戶了，他繞著這棟低矮破舊的二層小樓走了一圈。
他腰上的令牌隨著慢慢走動，不時跟隨身帶的藥品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也提醒了他如今的身份，如果是三品官，眼下又是做一些夜裡私闖民宅的事，的確還是要顧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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