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程野,是在故宮文保科技部的走廊。那天我抱著剛修複好的《千裡江山圖》摹本往展廳送,拐角處突然閃出個高大身影。我下意識護住畫框轉身,後背重重撞在牆上。
"小心!"低沉的男聲在頭頂炸開,檀木香混著雪鬆氣息撲麵而來。我抬頭正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極了古畫裡描金勾勒的鳳眸。
畫框邊角擦過他的西裝前襟,暗紋領帶上頓時多了道三厘米的裂口。我還沒來得及道歉,就聽見布料撕裂的輕響,緊接著是水晶袖扣砸在大理石地麵上的脆響。
"這位小姐,"他後退半步,慢條斯理地解開破損的領帶,"你知道這件西裝的手工費,夠買你手裡那幅假畫的幾個零頭嗎?"
我盯著他指尖纏繞的真絲領帶,突然想起上周在蘇富比拍賣目錄上看到的意大利高定品牌lo。修複室的日光燈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投下冷光,腕表折射出的碎芒刺得我眯起眼睛。
"首先這是宋代摹本,其次"我把畫框小心地靠在牆邊,從白大褂口袋掏出工作證,"需要我給您科普文物保護法第"
"程總!原來您在這。"館長小跑著從展廳出來,額角還掛著汗珠,"林夏你怎麼還杵著?這位是程氏集團新任董事,咱們古建修繕項目的投資人。"
我伸到一半的工作證僵在半空。三天前所長才說過,有位神秘投資人追加了五千萬經費,條件是參與整個修複過程。當時我還感慨終於遇到識貨的金主,沒想到
"看來林小姐不僅擅長毀壞藝術品。"程野把領帶扔進垃圾桶,金屬袖扣在掌心拋起又接住,"還精通怎麼讓投資人後悔開支票。"
館長在兩人之間來回看的眼神活像誤入雷區的兔子。我彎腰去搬畫框,馬尾辮掃過程野筆挺的西裝褲"明天開始,我親自教程總怎麼分辨藝術品的價值。"
後來我無數次回想起這個充滿火藥味的初遇,總覺得那天摔碎的不隻是水晶袖扣,還有某些橫亙在我們之間的東西。比如他以為可以用錢丈量一切的高傲,比如我堅信文物不可褻瀆的固執。
第二次見麵是在程氏大廈頂層。我捏著調令推開玻璃門時,程野正背對落地窗講電話。晨光給他剪裁精良的西裝鍍了層金邊,說德語時低沉的喉音讓空氣都泛起漣漪。
"從今天起你歸我直接管理。"他掛斷電話,指尖點了點辦公桌上的協議,"每天彙報修複進度,陪同所有商務會談,包括今晚的慈善拍賣。"
我掃過文件末尾的違約金數字,鋼筆差點戳破紙張"程先生,我是文物修複師,不是貼身丫鬟。"
"林小姐弄壞我三百萬的高定時,怎麼沒想起自己是手藝人?"他忽然傾身越過桌麵,領口鬆開的兩顆紐扣後,鎖骨線條沒入陰影,"還是說你不敢讓我看見真正的修複過程?"
後來我才知道,那場拍賣會上有他母親生前最愛的翡翠屏風。當我在舉牌間隙輕聲解釋清代點翠工藝時,他側臉的輪廓在水晶吊燈下忽明忽暗。直到以九百萬拍下屏風那刻,他忽然轉頭問我"如果這是件殘品,你能讓它重生嗎?"
那時我還不懂,他說的不隻是文物。
第一章·修複暗湧
古宅修複現場蒸騰著熟桐油的香氣,我握著排筆的手腕突然被握住。程野的體溫透過橡膠手套傳來"第七遍上礬水時走神,林老師是在考驗我的學習成果?"
我甩開他的手,宣紙上的墨竹被帶出一道漣漪"程總要是能把盯人的功夫用在看圖紙上,上個月就不會把歇山式認成懸山式。"
他的笑聲震得案頭青瓷筆洗微微顫動。自從被迫當這個"特彆助理",程野以監工之名日日泡在修複室。此刻他挽著襯衫袖子,露出小臂上古銅色皮膚,倒比初見時順眼幾分。
"林夏!"助理小陶舉著手機衝進來,"拍賣行剛送來個碎成十七片的琺琅彩碗,所長說"
我摘掉口罩轉身,正撞進程野懷裡。他扶住我腰側的手掌滾燙,另一隻手越過我肩膀拿起手機"告訴他們,修複費按分鐘計,從今晚八點開始算。"
通話結束的忙音裡,我盯著他喉結上的朱砂痣"你怎麼知道我能接這個活?"
"上周末你補全《韓熙載夜宴圖》缺失的琵琶女時,"他指腹無意識摩挲我白大褂上的墨漬,"用的是自製的鼠須筆。"
窗外銀杏葉突然撲簌簌落滿窗台。我猛地後退半步,後腰抵住裱畫案。他怎麼會注意到這種細節?修複組二十年來都用同一批工具,唯有我堅持親手製作修複筆。
"程總對員工倒是觀察入微。"我故意將鑷子扔進消毒盤,金屬相撞的脆響打破詭異氣氛。
他忽然撐住案幾將我困在雙臂之間,古龍水混著中藥墨的味道攻城掠地"我更好奇,什麼樣的姑娘會在工具箱裡放山楂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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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雨夜驚變
暴雨砸在百年老宅的鴛鴦瓦上時,我正在修複程野母親的翡翠屏風。突然停電的瞬間,身後傳來瓷器碎裂聲。
"彆動!"程野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慌亂。我舉著紫外線手電轉身,看見他跪在滿地瓷片中,雙手鮮血淋漓地護著個天青釉蓮花碗。
驚雷劈亮他蒼白的臉,雨水正順著窗欞倒灌進來。我想起他說過母親臨終前抱著這個碗哼蘇州評彈,立刻扯開發帶紮住他手腕動脈。
"你瘋了?這是北宋官窯"我話音卡在喉嚨裡,他染血的手指正撫過我耳後那道舊疤——上周替他擋飛濺的瓷片時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