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說。”
“夫人與公爵的矛盾主要集中在如何支持拉迪公子政變奪權上,問題在於,拉迪斯勞斯始終是夫人的子嗣,這份血濃於水的親情遠比遠房親戚的公爵要深。”
蓋裡烏斯越扯越順嘴。
“如果夫人一直健康地活著,即使二次政變成功,最大的蛋糕也隻會被夫人留給公子,蒂羅爾公爵已經位極人臣,無法再獲得更多的好處。相反,夫人還可能扯他的後腿,將來連‘王室攝政’的職務都不一定會留給他。
蒂羅爾公爵已經被綁死在拉迪公子的戰車上,而皇帝陛下也將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與其辛辛苦苦幾十年,好處儘被‘蠢女人’,不如讓夫人以生命為代價發揮最大的政治力量。”
法羅攥緊拳頭,心裡直呼合理。
要不是知道這些內容都是剛才現編的話術,他簡直都要被這麼一通推理說服了。
“以日耳曼皇帝的英明,哪怕隻為了維持與你表麵上的和諧,也不可能出此下策。他已是內鬥勝者,大可保留反賊性命以示仁慈。況且,殺都殺了,為什麼不對拉迪斯勞斯下手,反而去殺一個已經沒有丈夫或父親做後盾的孤苦女人呢?
既有動機也有能力在防守森嚴的皇宮中下毒手的人並不多,除皇帝之外,利奧波德公爵是最可疑的人選。”
他沉聲道“我推測,這是蒂羅爾公爵察覺到日耳曼皇帝試圖削藩後的自救,通過夫人之死,挑撥你的教會與皇權的矛盾,引爆奧地利的新一輪內戰,趁亂為蒂羅爾的存活保留一線生機。
萬一真的被他趁亂得逞,他則可以拉迪公子最強大且血脈最親近的支持者的身份切下最大的一塊蛋糕,甚至以攝政身份篡奪皇位也並非不可——畢竟我們的皇帝不就是這麼做的嗎?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蓋裡烏斯深吸一口氣。
這就是他動用多年的政治智慧偽造出的第二種“真相”。
很粗糙,漏洞也不少,經不住仔細推敲,但已經是緊急狀況下最好的措辭。
果不其然,羅貝爾被他的推測深深吸引。
“對,對……弗雷德裡克是狂,不是傻,他沒必要對一個被軟禁的女人下手。蒂羅爾,利奧波德,難道真的是他?何至於此?或者另有隱情?”
在他苦思冥想的功夫,蓋裡烏斯與法羅悄然離開宮殿。
在來到一個無人的寂靜角落後,法羅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
“騙人的滋味不好受,你說主教真的會信我們嗎?那封信甚至連蒂羅爾公爵的信印都沒有。”
“他信不信不重要。”蓋裡烏斯歎了口氣,“重要的是借這個機會冷靜頭腦,借坡下驢,盤算一下現在和皇帝撕破臉的勝算和代價,這就夠了。”
二人沉默許久。
他們無言地望著天邊的飛鳥,由法羅率先開口
“記得你渡過盧比孔河、向羅馬進軍的時候,我和馬可斯都覺得你瘋了。但誰也沒想到龐培那麼不堪一擊,隻象征性抵抗了幾陣便潰走希臘。”
“馬可斯是誰?”
蓋裡烏斯很快拍了自己的腦袋。
“瞧我這腦子,把布魯圖斯的名字都忘了。原來你們從那時候就在一起苟且了,這就不奇怪了,怪我識人不明。”
“布魯圖斯是支持你的,但他支持的是那個征戰高盧的英雄,而不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獨裁者。”
蓋裡烏斯攤手“英雄與獨裁者矛盾嗎?”
法羅被他噎得說不出話。
“你們呀,總喜歡用什麼規矩限製天才的能力。”蓋裡烏斯哂笑,“事實證明,天才的智慧可以超越愚民大眾的盲從。我隻需勾勾手指,說幾句漂亮話,人民便會把保命的權力乖乖送上,軍隊就願意為我的野心赴湯蹈火。我慷慨地將國家帶向無休無止的侵略戰爭,而人民甘之如飴,發誓跟隨我直到世界毀滅的儘頭——這些事情,你們那些自詡正義的共和主義者辦得到嗎?”
“既然愚氓大眾哀求有一個全知全能的皇帝替他們做決定,那這個人為什麼不可以是我!”
蓋裡烏斯興奮激昂地揮舞手臂,仿佛要抓住天上的太陽。
“半年前,我在圖書館裡讀到了羅馬的曆史。曆史已經證明了我的選擇,獨裁比共和更加高效,帝國比共和國更加團結。羅馬公民選擇了帝國!而不是你們!眼高手低的公民共和主義叛徒!”
“‘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這是江小姐曾經跟我念過的東方諺語。”法羅緊皺眉頭,擋在蓋裡烏斯與太陽之間,“將萬千公民的身家性命托付給一名高高在上的君王,我絕對無法認可。”
“那不然呢?托付給‘一群’高高在上的君王嗎?”蓋裡烏斯嗤笑道,“共和不就是做決定的貴族老爺多了幾個,搜刮民脂民膏的混賬官僚多了幾群,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好處。”
“人不是神,權力是人的妥協,注定人的官僚無法避免腐化。重要的不在授權於一人,而在製衡,在於給公民選擇的機會。”
法羅按住心口,眼中流露出對過往歲月的向往。
“記得保民官誕生的故事嗎?偉大的英雄瓦勒裡勒,於七丘之城向人民約定,‘我們都是羅馬人,擁有相同的命運,一切自然該由所有人決定’。”
“‘平民和貴族就象身體的各個部分,各器官彼此團結,這個人才得到了生命和健康。’”
蓋裡烏斯補充上法羅的寓言故事。
“是啊,隻有神才會永不犯錯,可我們都不是神。”法羅感慨道,“如果那一天,羅馬人民沒有元老院,沒有選擇律法與正義,也沒有瓦勒裡勒可供選擇,羅馬的故事如何能書寫千年。”
蓋裡烏斯冷笑“嗬嗬,那是因為當時羅馬人沒有我可選。”
“就是,你的繼任者呢?繼任者的繼任者呢?假如權力理所當然地歸於一人,又如何保證他永遠的英明呢?”
“哼,詭辯而已。”
“又在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