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教宗!
“何謂正確的信仰?”
當好奇者問出這個問題時,可以假定世界上存在不變的真理,人類研究並思考,提出種種對世界真相的探討,而後又緊接著淘汰原本的討論,就這樣一步步接近客觀現實,最終實現人與真理的完全統一。
“何謂認為的正確?”
當反駁者提出這個意見時,人類本身被置於真正的現實,假設人與真理間的距離為一百,每次的揚棄思考便是除以二,五十、二十五、十二點五……最終無限趨近於零,即可認為抵達了真理的彼岸。
但無限趨近於零並不意味著零,哪怕有著無限分割的可能,事物與真相間也永遠隔著一分子的間隙,即使僅一分子的差距,在有心之人手中也有著靈活扭曲的可行性,那麼便難以稱之為“人掌握了真理”。
當人最初學習這個世界時,他便被人為灌輸了唯一的世界觀,有人說“真主至大”,於是他成為了伊斯蘭教徒,有人說“天主庇佑”,於是另一個他成為了天主教徒,有人說“子曰之乎者也”,於是第三個他成為了東方式的平信徒。
所有人自稱掌握了真理,而人選擇“真理”的出發點卻好似隻有時間和空間上的區彆。
假如羅貝爾出生在埃迪爾內,世界上將多出一名名為羅貝爾·艾哈邁德的吉哈德戰士,而現實是羅貝爾生在了奧爾良,於是世界上隻存在一位名為羅貝爾·諾貝爾的十字軍戰士。
能超越被灌輸的固定世界觀,抵達第一個真相的彼岸的人……困在第二個彼岸難以自拔的人……以及迷失在第三個彼岸的瘋魔……
假若不相信所有的一切,那麼便選擇了相信“不相信”本身。假若相信一切,反而置身於虛無的天空,心中與腳下空無一物。
羅貝爾掀開被子,從床上爬了下來。
他的枕頭底下蓋著兩本書,《新約》和《古蘭經》。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希望有幸遇上一位能賣他一本《舊約》的猶太教徒。
唯有用這種辦法提醒自己你所相信的不一定是真相。他才能不被基督徒和十字軍戰士的身份所困,做出符合良心的判斷。
至於他認為的良心是否可以稱之為真相……
再思考就不禮貌了,人存於世,總得有點奔頭,過於虛無不是好事。
自從昨日會師成功,第二軍團的眾人終於恢複了與“世界”的聯係,也得知了皇帝陛下正在禦駕親征前來的路上,以及十字軍艦隊順利突破一、二島鏈的捷報。
也就在昨日,他下達了擔任十字軍總統帥以來的第一條命令再次圍攻索菲亞。
昨日,法羅親口向告訴了他,拉多米爾戰役時,第一軍團主動撤退導因是他與敵軍將領的一場搏殺,戰鬥以他的勝利告終,但他也受到了敵人卑劣的偷襲,不得不率所部退出戰場。蓋裡烏斯因而判斷勝算渺茫,選擇了保存有生力量,也就是俗稱的“潤”了。
雖然他沒聽清所殺敵將的名號,但對方出陣時引起了耶尼切裡士兵的軒然大波,想必身份不低,這也和第二軍團所俘虜的穆斯林將軍所呈上的情報吻合。
希臘方麵軍“總司令”——賽義德帕夏,在拉多米爾戰役後昏迷不醒。
“怪不得那時候敵人沒有追擊,原來是主將出事了……”
羅貝爾不由感慨。
十字軍與突厥人兩次大戰,一次慘敗一次大勝,都托了運氣的福。不是每個敵軍將領都像賽義德一樣驕傲自滿,更不會像穆罕默德二世那樣得意忘形。
十字軍士兵與突厥士兵間存在著嚴重的質量差距,不僅在意誌方麵,更在於武器裝備的落後。穆斯林軍隊所配備的火器數目令人瞠目結舌,幾乎每場戰役都和己方拉開了倍差。
在策劃進攻索菲亞城堡當下,他們又即將有幸見識和品鑒突厥人的火炮與城防工事。
“這仗,不好贏啊……”
“諾貝爾宗座,您也醒了。”
正當羅貝爾皺眉苦思攻城之策時,一個聲音忽然叫住了他。
大腹便便的彼得魯總督與馬佐維亞大公博萊斯瓦夫並排而行,前者喊住了羅貝爾,揮了揮帶滿紅寶石戒指的手。
這倒是提醒了羅貝爾。
在拉多米爾慘敗前,他花重金請保加利亞金匠為他打造了一束項鏈,用來安放從咎瓦尤斯劍柄上拆下來的靈魂寶石。貝貝由於“嗎哪”耗儘,已經許久未曾現身,他就漸漸淡忘了胸前的寶石項鏈。
白袍人最近不知道跑去了哪個鬼地方,他托奇怪的蒼蠅傳話,也隻得到了“正為俗事所困”這樣模糊的答案。
搬運一個幾百磅的“約櫃”南征北戰真的很麻煩,若非白袍人之前囑咐他萬不可丟棄,他早把櫃子扔在某個山溝溝裡了。
“宗座?”
見羅貝爾分心走神,彼得魯總督又呼喚了他一聲。
羅貝爾從自己的世界驚醒,歉意地點頭“抱歉,總督閣下,我剛剛在想攻城的事。”
“啊,真是辛苦您了。”彼得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下巴,“我沒有太多領兵打仗的經驗,幫不上什麼忙。哎?聽說大公您曾經和條頓騎士團有過一戰,攻城經驗肯定很豐富吧?”
博萊斯瓦夫大公啞然失笑“總督閣下,莫非是在取笑我一年多時間都攻不下一座小小的柯尼斯堡嗎?”
“不不不,您誤會了,是我唐突了,抱歉。”
“不過,說到底,我軍真的有必要拿下這座城堡嗎?”大公看向羅貝爾,“恕我直言,等到我軍一座座城鎮攻克過去,就是十個君士坦丁堡也撐不住。何況我軍補給有限,亞諾什大人每日都在抱怨大軍屯駐耗費巨大,耗不起的反而是我們這一方。”
“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拉多米爾的事曆曆在目,孤軍深入實在太過危險。”羅貝爾遺憾地搖頭,“否則,直取異教徒的首都埃迪爾內亦是一個好主意。”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索菲亞城中尚且駐紮著數量不明的敵軍,哪怕敵人明牌失去了主將,局勢依舊不明朗。
假如十字軍拋下索菲亞去攻打更南方的城池,誰也說不準失去了主將的敵軍會不會繞襲他們的後路,哪怕隻是騷擾補給線,對大軍孤軍深入的十字軍也是毀滅性的打擊。
“如果威尼斯人和那不勒斯人能儘快突破愛琴海就好了。”彼得魯總督突然打破了沉默,“如果能海運補給,無論降低損耗還是便利性都會上一個台階,我軍也就能把戰線直接推進至愛琴海沿岸了。”
“但距離上一次聯絡已過多日,尚不清楚海上戰事如何?”羅貝爾歎了口氣,“如果我們能幫上什麼就好了。”
“是啊……”
愛琴海,愛琴群島。
喬瓦尼擦掉額頭汗水,抬起頭,直視正午的火辣陽光。
他的水手衫已經被汗水和海水浸透,莫說他,其他同僚也是一樣。大家為了把島嶼上敵人的大炮搬上戰艦,絞儘腦汁,費儘氣力,才終於如願以償。
他所服役風帆戰艦,“加拉二世總督號”,也幸運的分到了兩門奧斯曼火炮,加上船上原本的,總炮數突破了十門的大關,雖然是小噸位戰艦,但火力強度與主力艦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但這麼做的代價就是,加拉二世本就岌岌可危的吃水更降幾分,每次浪花拍在船上都會打濕甲板上水手的衣衫,運氣差的時候甚至會打濕火藥桶,也不知是福是禍。
“嘿,喬瓦尼!”
同伴呼喊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