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言忍不住問楚留香道:“香帥,你覺得誰是凶手?”眼下是胡鐵花懷疑向言,但楚留香才是三人中的帶頭大哥。隻要楚留香信任向言,胡鐵花就算再懷疑向言也不會對向言下手;但如果楚留香也懷疑向言,那向言就麻煩大了。
楚留香歎道:“我也不知道。唉,這事很奇怪,該死的人沒有死,不該死的人偏偏卻死了。”向言一驚。張三道:“你是說丁楓本不該死的?”楚留香道:“我算來算去,不但隻有他的嫌疑最大,而且也隻有他才有殺人的動機。”張三道:“動機?”楚留香道:“沒有動機,就沒有理由殺人。”
張三道:“丁楓的動機是什麼?”楚留香道:“我們之前猜測的,有人花了錢,雇傭蝙蝠島的人來刺殺我和向兄。”張三道:“但現在他自己卻先死了。”楚留香歎了口氣,苦笑道:“所以我說的這些話現在都等於放屁。”
向言道:“香帥,你覺得凶手有沒有可能是海闊天?”胡鐵花冷笑道:“海闊天早就死了,如何能夠再殺人?”向言卻道:“胡兄你親眼看到海闊天的屍體了嗎?”胡鐵花道:“這倒沒有。”向言又道:“我以前聽說書先生說過不少故事,故事中經常有人詐死,然後躲起來做壞事。海闊天的死亡是我們猜測的,誰都沒有看到他的屍體,怎麼看都像是詐死。”
如今在船上的人中,除了水手外,就隻有楚留香、胡鐵花、張三、金靈芝和向言自己。這些人中,楚留香、胡鐵花和張三肯定不是凶手,向言自己也沒有動手,如果說凶手是金靈芝或是那些水手,向言自己都不相信。向言想來想去,還是把目光放到了海闊天身上。
楚留香搖了搖頭,苦笑道:“可海闊天也沒有殺人動機。海闊天殺人的動機,無非也就兩條,要麼就是我們之前猜想的,他要拿我們的人頭並清楚他的手下以投靠蝙蝠島,但這樣的話他就不應該殺丁楓。畢竟按他們所說他也沒去過蝙蝠島,丁楓現在死了,誰帶他上島?”
張三也道:“就算海闊天現在死而複生,他也最多隻能暗算小胡,肯定暗算不到我們三個。”胡鐵花臉色一沉,“哼”了一聲。張三接著又道:“海闊天除掉小胡,卻折了丁楓,蝙蝠島的主人一定不高興。就算是為了他自己的前途,他也應該不至於做這種事。”
楚留香突然道:“我們再回去看看丁楓的屍體。”張三道:“屍體有什麼好看的?”楚留香道:“剛才向兄說他經常聽說書先生講到詐死的故事,我就突然想起據說世上有三種奇藥,服下之後,就能令人身一切活動機能完全停頓,就好像毒蛇的冬眠一樣。”張三道:“你懷疑丁楓是詐死?”楚留香道:“我算來算去,嫌疑最大的人還是丁楓,他實在沒理由就這麼死去的。”向言道:“丁楓是不是詐死,我們去看看他的屍體就知道了。”
胡鐵花和張三都點頭,於是四人重新回到貨艙。貨艙中還是陰森森的,帶著種說不出的黴氣,五口棺材仍然擺在那裡。楚留香來到第一口棺材前,將棺材蓋掀了起來。棺材中哪裡有丁楓的屍體?丁楓果然是詐死。
棺材裡也不知是用鮮血,還是朱砂寫了十個血紅的字:“楚留香,這地方我讓給你!”胡鐵花跺了跺腳,將其他四口棺材的蓋子也掀了起來。隻見每口棺材裡都寫著一個人的名字:“胡鐵花、金靈芝、向言、張三。”
向言笑道:“看來他已經幫我們把棺材分配好了。”胡鐵花道:“你先前怎麼沒想到他是在詐死?這種事你以前又不是沒有遇到過?當初的‘妙僧’無花不就在你麵前詐死過嗎?”楚留香歎道:“那時我的確該想到的,他為何要再三叮囑我,要我將他的骸骨帶回去。”胡鐵花冷笑“因為他並不是真死,生怕彆人給他來個海葬。”
楚留香道:“但一天內船上已接連死了好幾個人,而且大家又都知道很快還會死人的,所以他突然死了,彆人才不會想到他是在詐死。”胡鐵花又道:“但他為什麼要故意擺幾口棺材在這裡呢?難道他是生怕我們太馬虎了,覺得下手太容易,所以特地要我們提防著些?”楚留香笑了笑,道:“他當然不是這個意思。”胡鐵花道:“不是這意思,是什麼意思?我實在猜不到了。”
楚留香道:“他這麼做,隻不過是要我們互相猜忌,互相提防。我們若彼此每個人都不相信,他才好從中取利,趁機下手。而且一個人若是對任何事都有了猜疑恐懼之心,就會變得疑神疑鬼,反應遲鈍,判斷也不會正確了。”張三道:“不錯。就像小胡不就開始懷疑向兄了嗎?若不是香帥及時發現丁楓詐死的真相,隻怕過不了多時,小胡就要和向兄打起來了。”
胡鐵花道:“胡說,我是這麼衝動的人嗎?我是有些懷疑向兄,但如果沒有確切證據,我也不會隨便動手的。”又對向言行了一禮,道:“向兄,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向言回了一禮,道:“沒事。其實不光胡兄你懷疑我,當時我自己都懷疑是我下的手?”楚留香道:“好在沒有釀成什麼大錯,誤會也解開了。既然丁楓還活著,那我們就把他找出來吧!”其餘三人點頭。
四人當即進行分工。楚留香和向言搜查底艙,胡鐵花和張三搜查甲板。
楚留香和向言來到底艙,底艙中很暗,隻燃著一盞孤燈。水手們都睡得很沉。楚留香叫了一聲,沒有回應。向言拉起了一個人的手,手已冰涼!底艙中所有的水手已全都變成死人。
楚留香和向言忙奔上樓梯,奔往甲板。甲板上有四個死人,胡鐵花、張三和金靈芝站在甲板上。
張三道:“我們發現丁楓將甲板上的水手都殺了,小胡擔心丁楓會對金姑娘下手,就把金姑娘叫來了。”向言道:“底艙的水手也都死了,看來這艘船上就我們幾個活人了。”
胡鐵花道:“丁楓人呢?你們找到丁楓沒有?”楚留香道:“沒有。丁楓做事絕不肯冒險,我們既然已經識破了他詐死,他一定是逃了。”胡鐵花道:“大海茫茫,他能逃到哪裡去?”楚留香道:“甲板上本來該有一條危急時救生用的小艇,我剛才來甲板上時,這條小艇已經不見了。”胡鐵花道:“那種小艇在大海上又能走多遠?遇到一個大浪就可能會被打翻。”楚留香道:“以丁楓行事之周密,這附近想必有他們的船隻接應。”
胡鐵花黯然半晌,忽然笑道:“但他畢竟還是自己逃走了,畢竟還是沒有殺死我們。”楚留香苦笑道:“他留我們在這裡,隻是因為他知道我們活不長的。”胡鐵花道:“活不長?我們為什麼活不長?”楚留香道:“大海茫茫,我們既無海圖指示方向,也不知道哪裡有島嶼陸地。他離船之前,將船上的水手全部殺死,就是要將我們困死在海上!”
胡鐵花道:“但我們至少還可以從原路回去。”楚留香歎道:“這是條很大的船,張三雖然精於航行之術,我也勉強通曉一二,但以我們兩人之力,總無法將這麼大一條船操縱如意。”向言道:“就算不能操縱如意,那也總比坐以待斃強。如今也彆無他法了,隻能勞駕香帥和張兄多多辛苦了。”
楚留香又道:“就算船隻能勉強開動起來,但是食物和飲水也是一大問題。”胡鐵花接著道:“這倒不成問題,我已經到廚房後麵的貨艙去看過了,那裡食物和飲水都準備得很是充足。”楚留香歎道:“若是我猜得不錯,丁楓絕不會將那些東西留下來。”胡鐵花怔了怔,轉身道:“我去瞧瞧,也許他忘記了。”
五人一齊來到廚房,隻見廚房裡所有的水箱都被打破,一滴水都沒有剩下來。
胡鐵花道:“好在食物原封未動,我們不會餓死。”張三道:“渴死比餓死死得更快,而且難受得多。”金靈芝忽然道:“沒有水又何妨?海裡的水這麼多,我們喝一輩子也喝不完。”眾人皆笑。金靈芝瞪大了眼睛,道:“這有什麼好笑的?難道我說的不對?”胡鐵花道:“對,對極了。”向言道:“海水不能解渴,海水是鹹的,越喝越渴,而且喝多了會死人的。”金靈芝臉紅了,咬著嘴唇,扭過頭去,忽又失聲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大家隨著她目光瞧過去,才發現角落裡有個黑色的箱子。
胡鐵花第一個趕了過去,將箱子提了起來,仔細瞧了瞧,道:“這裡怎麼會有個箱子?”又用手掂了掂,道:“還重得很,至少有百把斤重。”張三道:“紫鯨幫在海上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這箱子裡裝的定然是他們搶來的金銀珠寶。”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你隻怕猜錯了。”張三道:“怎麼會猜錯?”楚留香道:“這口箱子裡裝的若真是無價之寶,丁楓是不會留下的。”
胡鐵花眼角瞟著張三,笑道:“我還以為你變聰明了,原來你還是個笨蛋。”張三瞪了他一眼,道:“好,那麼你猜,這箱子裡是什麼?”胡鐵花道:“我猜不出,也用不著猜,箱子就在我手上,我隻要打開一看,就知道了。”箱子是鎖著的,兩把鎖,都製作得很精巧,而且很結實。
胡鐵花喃喃道:“既然連箱子都留下,為什麼不把鑰匙也留下來?”他正要用手去將鎖扭開,突然又停下,笑道:“既然有位小偷中的大元帥在這裡,我又何苦費勁?”
楚留香淡淡一笑,接過箱子,也仔細瞧了幾眼,道:“這鎖是北京卷簾子胡同趙麻子製造的,我也未必能打得開,而且箱子裡裝的未必是金銀珠寶,說不定是機簧毒弩、毒煙迷藥之類的。依我看,能不打開,還是不要打開的好。”
向言讚道:“香帥說得不錯。這箱子裡麵裝的,要麼是金銀珠寶,要麼是毒煙迷藥。就算裡麵真的是金銀珠寶,我們也不稀罕,如果是毒煙迷藥,那更是不打開的為好。我看,還是直接把這箱子扔到海裡去。”
眾人都點頭,於是眾人一齊來到甲板上,楚留香將箱子扔到海中。
向言道:“我們在船上過了兩天,我看我們還是快些回去的好。如果隻是兩天不吃不喝,情況倒也不算嚴重,但如果長久沒有水喝,那就真的死定了。”
雖然說楚留香對於駕船返回陸地信心不足,不過向言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楚留香可是天道的親兒子,天道不會讓楚留香出事的,自己隻要緊緊跟在楚留香身邊,一定能活下來的。
楚留香道:“既如此,那就由我和張三輪流開船。小胡給張三幫忙,向兄給我幫忙。”金靈芝道:“那我呢?”眾人一愣。向言道:“你看著辦吧!你什麼時候有空了,就來幫忙。”
眾人商議,如今天色已晚,晚上行船危險性很大,就由水平較高的張三來掌舵,明天天亮後,楚留香和向言再來換班。
楚留香和向言回房休息,金靈芝則留下給張三和胡鐵花打下手。向言睡到半夜,忽然被“砰”的一聲響驚醒,緊接著發現船停了下來,並迅速下沉。
楚留香和向言忙趕到甲板上,發現船撞到了一座珊瑚礁上,船頭破了一個大口子,海水正迅速往船裡湧來。三個人在晚上開船果然不安全。
眾人無奈,隻好轉移到礁上,眼睜睜地看著船隻沉入大海。這礁上光禿禿的隻有石頭,既無水源,也沒有動植物,連草都沒有一根。
胡鐵花道:“之前沒有飲水,不過好歹有條船,還是有機會回去的,如今我們被困在這個鬼地方,連船都沒了。老臭蟲,你有什麼主意?”楚留香緩緩道:“現在我隻有一個主意。”胡鐵花喜道:“快,快說出來讓大家聽聽,是什麼主意?”楚留香道:“等著。”胡鐵花怔了怔,叫了起來道:“等著?這就是你的主意?”楚留香歎了口氣,苦笑道:“我隻有這主意。”
張三長歎道:“不錯,隻有等著。到了這種地步,誰能想出什麼其他的主意?”胡鐵花大聲道:“等什麼?等死嗎?”楚留香和張三都默不作聲。胡鐵花怔了半晌,忽然躺在了石頭上,喃喃道:“既然是在等死,至少也該舒舒服服的等,你們為何還不躺下來……之前等死的滋味,並不是人人都嘗得到了。”
胡鐵花真的在石頭上睡著了;楚留香臉色蒼白,但神色仍然鎮定,幾乎和平時沒什麼兩樣;金靈芝咬著嘴唇;張三嘴裡念念有詞,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在低聲唱著一首漁歌。向言想了想,跟胡鐵花一樣,躺到了石頭上,閉上眼睛開始休息。雖然現在的處境令人絕望,但向言對楚留香有信心,堅信自己一定能夠獲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