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為!
永定侯夫人蕭氏坐在永定侯大營中。
聽著錢端雲錢太太與段青澤段太太兩對夫婦苦口婆心的勸說,“段氏畢竟因為令公子失了名節,夫人名門出家,定知曉名節對於一個女人重逾性命。段氏自知再嫁之身,做不得令公子正室,我們厚著臉皮上門相求,隻是望侯爺與夫人給段氏一條生路。”
何千山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一方麵,他也知道段氏倒黴又可憐,可另一方麵,那段氏想進的是自家門兒。這個時節,案情一半大白,剛為兒子洗清冤名,若是段氏真的進了何家門,豈不讓人多想呢。
隻是,兒子到底與段氏在一床躺過,儘管沒發生什麼,可是這對於段氏的確是失了名聲。
何千山心中明白,隻是並不擅言辭之人。
蕭夫人冷聲道,“這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兒子不可能納段氏,哪怕是做小做丫頭都不可能。我們何家,男不納妾,女不守節。”
“在我看來,段氏也沒必要去死。吳婉吳女官不就是你們淮揚吳家閨女麼?”蕭夫人的眼睛銳利的攫住錢端雲溫雅為難的麵孔,冷聲道,“吳婉的遭遇比段氏慘一千倍,何況吳婉無父無母,就這樣,人家也沒去尋死!”
“如今段氏有父母有公婆,我想不出她哪裡就沒了活路兒!”蕭夫人何等強硬心性,斷不可能看你們為難,流兩滴淚就應下這種事,直言道,“若就因此沒了活路兒,也不與我們何家相乾,得問你們錢段兩家才是!”
若非沒有辦法,段太太也不願這種“男不納妾,女不守節”人家兒的女眷相交,無奈人家高門貴第,豈是她能惹的起,錢太太哭訴,“若非因你兒子,我女兒現在好好的吃齋念佛,為夫守節,過的自在日子。如今我女兒因你家兒子,命都去了半條,你怎麼就,怎麼就不能可憐可憐她。”
蕭夫人冷笑,“這話,段太太去糊弄彆人尚可,卻糊弄不了我。當日,我還在場呢?錢太太親口要段氏回錢家繼續過活,是段氏自己拒絕了!”
“段氏之事與我兒子沒有半分關係!”蕭夫人眸光泛寒,不欲與這等渾人多說,冷聲攆人道,“送客!”
林永裳聽到這件事,目瞪口呆足有三十秒的時間。
再給他個腦袋,他也想不到錢段兩家竟然去了何家說合讓段氏入何家的事。
匪夷所思。
何家是什麼門庭,世襲罔替的侯門貴府。且,何千山正為皇上看重。
這個時候,雖然與何歡無乾,但出了段氏的事對何家而言本身就是一樁醜聞。何家若是容段氏進府,那些不知內情的人,真就不知編出什麼千奇百怪的謊言來了。
就是皇上,對於何家也難免生疑。不會是之前兩人就通奸吧,否則,你何歡為何要納段氏進府?
林永裳從驚夷莫明的情緒中警醒過來,急忙命人去找徐盈玉。
樂山道,“大人,徐大人與張太醫去出府了。”
林永裳幾乎是以一種失儀的姿態跑出了堂屋,當林大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林院居住的院落時,院中鴉雀不聞,蘭蕙正坐在廊下做針線,見到林永裳起身笑著行禮,“見過林大人。”
“你家姑娘呢?”
“大人,姑娘在午睡呢。”
“請你家姑娘,本官有話對她說。”
蘭蕙雖然覺這話深為無禮,不過到底在總督府,也不敢違命,就要進屋兒,卻發現裡麵反鎖,蘭蕙推了幾推,竟沒能推開。蘭蕙頓時急了,拍門大叫,“姑娘姑娘!”
林永裳二話不說,過去當門一腳。要說林大人看著瘦削,也不是有武功的人,到底是個男人。力氣也不差,接連三腳,幸而總督府裡的門窗不大結實,成功將門踹飛。
林永裳一進門,拐彎兒直奔段氏的臥室,當頭見段氏一條長綾懸於房梁之上。
蘭蕙一聲尖叫,半死過去。
跟進來的丫頭婆子們也紛紛大呼小叫起來,林永裳怒道,“趕緊將錢姑娘放下來。”
婆子丫頭早嚇的魂飛魄散,竟無一中用者,林永裳皺眉,扶起地上圓凳,顧不得什麼,一手攬住段氏的腰,一手將人從繩套兒中解開來。
樂山已命人去請張太醫回府。
林永裳斥退這些亂哄哄的婆子丫頭,將段氏抱到外麵廊下平放開來。這樣的七月天,段氏穿的仍是高領衣裙,林永裳命樂山取來細竹管,再讓蘭蕙找些軟布來,團一團塞進段氏的耳朵裡。並將細竹管手入段氏鼻孔中,吩咐樂山與蘭蕙不斷往裡吹氣。
“段姑娘,段姑娘。”林永裳連喚數聲。
在林永裳半吊子的醫術救治下,段氏能撿回一命,實在是命不該絕。
“你瞧,這一枚不顯眼的棋子,住住會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年青男人落下一枚黑水晶雕琢出來的棋子,素白的指尖兒襯著漆黑的棋子泛出一點瑩潤的光芒。
“此方兩月,林永裳已將鹽課改製進行大半,也算能吏了。”
年青男子一笑,他年紀並不大,唇色十分罕見,是一種剔透的輕粉。唇角上翹時,頓時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線,聲音悠緩動聽,帶著三分愉悅,“能吏不聽話,倒不如來個庸才,為我所用。”
“要收官了吧?”
“不過棋到中盤,收官就太早了。”將雙手規矩的放在膝上,年青男人歎道,“陛下原是難得英主,你看,他建天津港,改革鹽課,哪一樣都是利國之策。聽聞在宮裡,皇上生活十分簡仆,每餐菜不超八道,亦不好美色。自登基來,無一日誤早朝。勤勤懇懇,又這樣年輕。”
“咱們得慶幸哪,幸而皇上年輕,若是他再年長十歲,待他威儀天下,誰還能是他的對手呢?”年青男人眼中竟出現一種悲憫惋惜,“真是可惜,他原是可以比擬太祖皇帝的雄才大略……真是可惜,他實在太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