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禦膳的水準是不必提的。
林永裳遠道回帝都,朱雀街驚馬,再加禦前答對,擔了幾個月的心今日著地,如今著實是餓了。
還好他曾經接受過貴族書香教育,雖然吃的極快,動作卻夠文雅。明湛則專撿人家飯菜剛入口時說話,問道,“如今春天了,淮揚的耕種情況如何啊?”
林永裳一口飯沒來得及嚼就生吞了進去,險些噎死,告罪,“臣失儀了。”急忙捧起碗來喝兩口湯順下去,方正色答道問題。
明湛點點頭,繼續吃飯。
一時,明湛又問,“嘗嘗朕的雞湯味道如何?聽說你很會褒湯啊,會做飯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啊。”
“禦廚褒的湯自然非臣的土路子可比。”林永裳含笑道,“說起來,當初來帝都趕考,臣盤纏不足,還賣過雞湯掙盤纏呢。”
“魏大人沒資助過你麼?”明湛問,說著還不著痕跡的瞟一眼阮鴻飛。魏大人!哼!魏大人!
阮鴻飛親自為明湛盛了一碗雞湯,算是賠罪了。
“魏大人?”林永裳倒很詫異明湛竟知道這些事情,道,“陛下是說承恩公魏大人麼?嗯,魏大人常去臣的麵攤子上吃麵。不然,以往還有地痞流氓去臣的麵攤子收保護費,有魏大人一去,不但多有人衝著魏大人的名兒過去光顧,來找臣麻煩的也少了許多。”
“子敏為人,的確是沒的說。”明湛想起來,人家林永裳雖落魄了些年,打根兒裡算,敏寧做了太子世子的伴讀,與林永裳自然是認識的。
明湛心下感慨,詩興大發,歎道,“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一句話,倒把林永裳與阮鴻飛說的沉默了。
林永裳告退之後,明湛見阮鴻飛仍然麵色不大好,捅他一下,挑眉道,“國主裝的真像哪?”
阮鴻飛見明湛擠眉弄眼的做怪模樣,心下喜歡,摟他入懷,沒甚誠意的謙道,“過獎過獎。”
林永裳回了家。
原本小小的宅子,添了吳婉與範沈氏,住的頗是逼仄。還好吳婉將隔壁院兒與後鄰買了下來,重新打通,裝修過,他們小夫妻倆住在隔壁院裡,倒也便宜。
林永裳到家時,沈拙言與吳婉皆在外當差,家裡主子就範沈氏在。樂水已經先將林永裳屈指可數的行禮放回家,還有親兵皆安排著住下。
當初大家一路流放,死的死,散的散,林永裳中途逃出去,這一彆便是二十幾年。
看到林永裳的眉目還略有些當年少時的影子,範沈氏歎一聲,“回來了?”
“嗯。”
林永裳與範沈氏,庶子與嫡母,要說對眼絕不可能。範沈氏對於林永裳的生母,向來是恨不能生吃了那小狐狸精,恨屋及烏,對林永裳的印象大約就是——小狐狸精生的小小狐狸,這樣了。
相對的,林永裳對於範沈氏這個嫡母,並沒有任何愉快的記憶。不然,在林永裳高官厚祿之時,不可能不找一找範沈氏。甚至,他早知道範沈氏的信兒,就是沒動。有沈拙言在手,範沈氏並不能威脅到他。
但是,這樣隔開二十幾年的歲月,再行相見。林永裳望著範沈氏蒼老的不成樣子的臉龐,猶如生出無數殘紋的舊瓷,再如何的擦拭補救,也不能回複原先的光澤優雅。林永裳真心覺著,以往那些恩怨,真的早已煙消雲散。他稀裡糊塗的與嫡姐在閩地相遇,相依過活,撫養沈拙言,再到如今與範沈氏相見,林永裳忽然懷念起那個並不如何美好,卻能為他遮風擋雨的家族。
他的家,他的親人……
林永裳喉間哽咽,“老太太。”
範沈氏唇瓣輕顫,似乎每根皺紋裡都藏滿悲傷,彆開臉,強忍著心中的悲慟道,“莫要做此婦人態,與你父親一樣沒本事。”其實範沈氏迫於生活,早已再嫁過兩任丈夫,但是,她對於範家的感情永遠怨不儘恨也不儘,眼圈一紅,掉下淚來。
範家早已經沒了,唯一範家的後人,也不能再姓範。
晚上這一餐飯,算是帶有範家血緣的後人的團圓飯了,雖然人口不多,能有今日,也是老天保佑了。
林永裳頭一遭見到吳婉,對於外甥媳婦,隻要能把外甥照顧好,林永裳自然不會多說。何況看沈拙言那傻樂的模樣,林永裳簡直不必問,就知道沈拙言的現狀了。
用過飯,林永裳依舊住他原本的屋子,梳洗過後,林永裳正要歇著,沈拙言過來了。
“舅舅。”沈拙言關心的問,“太祖寶劍的事兒,沒事兒了吧?”
“真是個笨的。若有事,我還能回家?”林永裳躺在榻上晾頭發,自從皇上召他回帝都的信兒起,吳婉便命人把屋子收拾打掃了,用炭盆熏一熏去了濕氣,連被褥帳幔都換了新的,舒服的緊。就是林永裳都得暗自感歎,這家裡有個女人與沒女人就是不一樣哪。
沈拙言好脾氣的笑笑,“我這不是擔心你麼。”
林永裳知道外甥的心,摸摸沈拙言的頭,笑問他道,“老太太院兒裡那塊兒匾是誰寫的,嘖嘖,那破字兒,真不是一般的爛。”
沈拙言忙去堵舅舅的嘴,噓聲道,“舅舅,那是皇上賜給我的大福字兒。原本的禦筆叫我收起來了,請了帝都最好的木匠師傅刻了匾掛外祖母院兒裡呢。”
“你緊張個什麼。”林永裳拍開沈拙言的手,隨手抄了本書閒翻,看不上沈拙言這一驚一乍的勁兒,“皇上的字兒,是出了名兒的爛,這誰不知道呢。”
沈拙言實在非常的應一句,“那也不能說出來呢。皇上多要麵子哪,讓皇上聽到,皇上怕是會不高興的。”
林永裳沒多就明湛的字兒做什麼討論,在林永裳看來,比爛狗肉強不了多少。奈何明湛身份在那兒,皇上又不是書法家,用不著多麼的龍飛鳳舞。林永裳問沈拙言,“不是皇上把你母親的嫁妝都還了你麼?怎麼還住這兒呢?當初,你母親可是陪送了好幾幢宅子。”嫡姐大婚時,林永裳已經十來歲,偶爾聽生母暗地裡酸不溜丟的念叨過好幾回,嫡姐的嫁妝多麼的煊赫。生母的心裡,一是嫉妒,二是擔心,若是家業都給大姑娘陪送到永康公府,留給林永裳繼承的自然就少了。
殊不知這些內宅的小心眼兒在皇權的麵前實在渺小的可笑,範家最終能留下的,隻有沈拙言生母這些嫁妝了。
沈拙言道,“我捐了。”這事兒他先前也沒跟林永裳說,怕林永裳不同意。
林永裳瞪大眼睛,“你瘋了吧?憑白無故的,捐銀子做什麼?捐給善仁堂了?”
“不是,捐給朝廷了。”沈拙言道,“韃靼人剛走,我看朝廷銀子緊巴,就捐給朝廷了。那大“福”字兒,就是我捐銀子,皇上賞的。
林永裳恨不能一巴掌抽死沈拙言,低聲罵他道,“你腦子有病呢。帶頭兒捐銀子做什麼,捐也要暗地裡捐,那會兒你捐出來,豈不是逼著朝中百官要跟著捐麼?隻嫌仇家少呢你是。”
沈拙言一派好心,被林永裳罵個狗血淋頭,嘟囔道,“我還不是為了舅舅你麼。”便把對林永裳的擔心說了出來。
林永裳心下感歎,麵兒上卻不領沈拙言的情,道,“你彆瞎操心了,我心裡有數。”
“舅舅,你跟徐姑娘什麼時候成親哪?”沈拙言是來問這個的,又不是來找罵的。
“你彆瞎操心了,我心裡有數。”
“有數有數,一把年紀了,你要是俐落點兒,輪得到外甥替你操心麼?”
林永裳不禁笑道,“嘿,這大半年不見,你長本事了啊,還敢強嘴。我說過沒,考不中進士的人,家裡沒你說話的地兒。滾吧,彆煩我了。”
沈拙言屁股還挺沉,他且不滾呢,反是對林永裳道,“你還是抓緊點兒吧,我聽說,徐相給徐姑娘相中了宋大人,想跟宋大人聯姻呢?”
“哪個宋大人?宋翔?”林永裳搖頭不信,“宋翔原本隻是個商人,如今為皇上當差,他能比我好?”依徐叁的眼光,斷不能看上宋翔的。
“哪個是宋翔呢。”沈拙言很有幾分危言聳聽的意思,“是新任的大同將軍宋遙,宋大人。舅舅,您沒見過宋大人,宋大人那相貌,一出門,在大街上一走,便有姑娘看呆了去,直接撞到了樹上。而且,人家宋大人是去年的武科狀元,這才大半年就升了大同將軍,雖說是暫代,可若是宋大人立下功勳,馬上就能轉正了。”
不必沈拙言再囉嗦,宋遙的履曆已經在林永裳的腦中浮現了。如果徐叁相中了宋遙,可真是個勁敵了。
林永裳沉默。
下載本書最新的電子書請點擊
本書
發表書評
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在點擊下方的”收藏”記錄本次()閱讀記錄,下次打開書架即可看到!請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薦本書,謝謝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