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侯神色中猶帶著幾分憤憤道,“臣正想與陛下說呢,臣接到聖旨,著緊的來帝都為陛下賀壽請安,不敢有絲毫耽擱。不想剛到帝都,就碰到了有刁民不老實,驚了臣的車馬,臣這把年紀,險些摔去半條老命。”
明湛還未說話呢,敦侯已一團和氣道,“如今趕上陛下萬壽,似臣等有福的,能親自來給陛下磕個頭,以賀萬壽無疆。似帝都百姓,也能沐浴皇恩,跟著在帝都城裡熱鬨。現在帝都人多,偶有衝撞也是難免的,咱們何必與那些升鬥小民一般見識呢,傷的並不厲害,搽些藥膏也就好了。陛下萬壽就在眼前,你倒是跟陛下提這些掃興的事兒。陛下對咱們素來慈悲,難免掛心的。”又對明湛道,“讓陛下操心,是臣等的不是了。”
明湛腦袋何等靈光,當下就知道事情定不是如西寧侯所言那般。否則,以宗室的傲氣,怎會如此輕輕放過。不過,因是頭一回見麵,明湛也不想與他們多計較,聽敦侯說並未傷著人,故此,明湛隻是拿話點撥道,“敦侯說的有理,沒傷著人就好。朕的壽日就在眼前了,見紅難免不祥的。”
西寧侯心裡雖有不服,不過,看到明湛那種好像洞悉一切的眼神,頓時不敢多言了。隻是心道,這小子一雙利眼,好生瘮人。
原本,明湛真沒把這樁交通事故放在心中,卻不想,由此引發出朝中一樁大案來。
明湛有個習慣,下午定要去慈寧宮與壽安宮裡打個轉兒的,哪怕說些閒話兒,是這麼個意思。如今正逢明湛萬壽節,朝裡朝外的熱鬨,就是壽安宮也是每天不斷人的。
今天,壽安宮倒是格外清靜,宮侍往來都是悄悄的。
衛太後臉色不豫,見明湛來了,歎口氣,“越侯過逝了。”
越侯?
明湛要反應一會兒才想起衛太後嘴裡的衛侯是哪個。越侯,方耀輝,原靖國公之子,方皇後之侄,帝都方氏家族之族長。
明湛並不大了解方耀輝,隻是坐在母親身邊,聽衛太後傷感歎道,“當初,平陽侯手裡的那支軍隊就是由越侯一手建立的。德宗皇帝時曾被韃靼人兵臨帝都城,仁宗皇帝登基後,西北不寧,仁宗皇帝想重組西北軍,越侯就是那時候去了西北,一呆二十年。”
“至太上皇登基,換了平陽侯。兩朝經營,方有了如今西北氣象。”衛太後惋惜道,“我原本想著,你剛登基,太上皇素來忌諱方家,朝中也有人忌諱方家。過幾年,或可再行起用越侯,沒想到,他這麼早就去了。”
明湛安慰衛太後道,“大約人的壽數就是如此了,越侯家裡可還有什麼人?方皇後過去這麼久了,若是越侯有子可用,我是不會忌諱方家的,母親。”
衛太後握住明湛的手,輕輕的拍了拍,仍是道,“酌情用之。”衛太後雖然很惋惜越侯的早逝,不過,越侯已經死了。在衛太後心裡,沒有什麼比兒子的江山更為重要,所以,哪怕早知道越侯可用,在明湛登基這一年的時間裡,衛後後從未為越侯府說過一句話。
越侯之死,衛太後雖得了信兒,不過,她原以為越侯隻是身子不好,藥醫不死病,如今藥石罔效,自然過逝罷了。
哪怕,衛太後也未料到,越侯是橫死街頭。
無巧不成書。
越侯身子一直不大俐落,鬱鬱不得誌以及大半生的憂慮消蝕了越侯的健康。其實在五年前,越侯的身子就很不好了。
如今越侯府早已沒有祖輩時的榮光,甚至越侯子嗣不昌,唯一子一女而已。
且,兒子方慎一是庶出。
倒是女兒方柔為越侯夫人所誕,正經嫡女。
因為越侯府在整個鳳景乾執政期間為皇室所厭惡,方慎一還好,是兒子,低娶高嫁,尋常人家的女孩兒娶了來,隻要賢惠持家,也就罷了。
倒是女兒,越侯思量著,女兒不比兒子,自然要尋一戶兒可靠人家。不料,連著訂了兩門親事,皆是被人退了親。
越侯雖惱怒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奈何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如今自家的景況,又攤上這樣的事情,宣揚出去,受影響的仍是女兒的名聲。。
一來二去的,女兒就耽擱了。
但是,越侯還是看到了機會。
明湛登基,衛太後入主壽安宮。在越侯看來,這就是方家的機會。他隻此一子,因為太上皇的厭惡,連為兒子請封長子尚且要再三思量猶豫。
越侯府雖然與明湛不熟,但是,不要忘了,越侯府是衛太後的母族。
越侯方耀輝正是衛太後嫡親的舅家表兄,論起來,明湛還要給越侯叫一聲舅舅呢。
哪怕鳳景乾再如何的厭惡方家,最終隻是降了方家爵位,到底未曾奪爵。哪怕越侯裝了二十年的孫子,到底是保住了家位爵位。
從這點兒上,就可見越侯此人的本事了。
明湛與衛太後一係當朝,帝都之中,除了永寧侯府對明湛的忠心,越侯府亦是暗暗支持呢。隻是如今越侯府敗落的不成樣子,空有忠心,卻不能上前,也沒有上前的機會。
方耀輝明白,這朝中,與方家有隙者多矣。譬如,當朝首相李平舟,當初就是被方皇後遠流嶺南,險些回不來了。
而明湛登基的時間這樣短,方耀輝認為,隻待明湛皇權穩定,方家崛起,隻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甚至,在明湛擊敗韃靼人,帝都解危那日,方耀輝心情大好,撐著久病的身體,還與兒子喝了幾蠱薄酒。
看到了家族複興的希望,方耀輝久病之體都有好轉的跡象。
事情發生在,方耀輝自城外訪友歸來,路上遇到了西寧侯與敦侯的車駕。其實敦侯有句話說的對,如今因著萬壽節,帝都車馬極多。
原本兩方雖走個碰頭兒,卻是各走各的,並無妨礙。西寧侯雖霸道,越侯卻是小心謹慎了大半輩子的,樹葉兒掉下來都怕砸著腦袋的。路上因兩畔擺了些地攤兒啥的,站了公共用地,就有些窄。越侯命車夫給西寧侯等人讓路。
前麵說越侯一子一女,兒子已經大婚,方柔年紀小些,越侯也素來更疼惜女兒些。這出去,因是會老友,便著了方柔一道出去。
方柔到底年輕,因著父親身子好轉,心情也跟著好起來。春日馬車,窗子半開,春簾半掩,春風拂過,方柔隔著春簾往外瞥了一眼,這一眼卻正被西寧侯府的侍衛看到。
方家女向來都是容色柔媚,嫋娜纖細,方氏也不例外。侍衛一眼望過去,頓時身子酥了半邊。細瞧不過是普通馬車,思量著定是普通人家女孩兒,侍衛是跟著西寧侯作威作福慣了的,性子輕浮,遂出言調戲。
方慎一自來兄妹和睦,再者,他大婚時家裡非常窘迫,還是嫡母拿出半數嫁妝折現為他出的聘禮。這個時候,見一個低賤的侍衛就敢出言調戲妹妹,方慎一揚起馬鞭一指那侍衛,冷聲道,“在帝都城,嘴裡還是客氣些的好。”
最初不過是口角。
侍衛呢,也講究抱團兒。再者,他們這些跟在主子身邊兒的人,也練就了一番好眼力。這人什麼出身什麼地位,基本上瞧一眼就心裡有數兒,似越侯府這等低調的隻肯用普通的鬆木清漆馬車,馬車行裡皆是這等車駕,十幾兩銀子一輛,便宜的緊。富貴人家兒,哪裡會用這樣的車駕,故此,侍衛真沒瞧出他們身上有半點兒侯府貴氣來。
雙方一通混亂,也不知為何,越侯府就忽地驚了馬車,連帶撞翻了西寧侯的車馬。險些要了西寧侯的命,腦門兒撞一大青包。
西寧侯一身光鮮的來帝都為君上賀壽,哪知如此晦氣,竟然傷了臉。
此時見方耀輝被方慎一扶出車馬,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命人開打。其實,原本,西寧侯是認得方耀輝的,但是,隔二十年未見,如今方耀輝早不見了當年的英雄氣概,半頭灰白,滿麵蒼頹。
這場混戰,還是被敦侯勸開的。畢竟這是在帝都城,若是給禦史瞧見,參上一本,誰也落不了好兒。
好漢駕不住人多,這時候,方家父子已經被打趴了。方柔被個西寧侯府的侍衛拽在手裡,占了無數便宜去,方柔氣的臉色煞白,渾身發抖,咬牙哭道,“我們是越侯府的人。”
“你是越侯府,老子還是玉皇大帝呢。”西寧侯府呸了一聲,
未待巡城兵馬來,西寧侯府與敦侯府揚長而去,倒是敦侯心善,著下人往方柔手裡塞了錠銀子。方柔顧不得彆的,急忙去看父親兄長。
結果就是這麼寸,越侯一命歸了西。
方柔回家了,方慎一躺在床上由母親妻子請醫用藥,方柔歇了一日,直接命家下人抬著越侯的棺材就去了宗人府大門口兒告狀。
西寧侯打殺了越侯,驚天大案。帝都裡,原還在為明湛賀壽的朝臣宗室,一時間實不敢置信!至於西寧侯,聽此消息,險些魂飛魄散!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還是一更~
這兩天日夜顛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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