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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隻一聲響,一人倏間已站在忠勤伯麵前,看著來人,忠勤伯一驚,冷汗滲了出來,隨之刹那間鎮靜下來,冷冷說:“原來是真君,你是來看我笑話?”
燭光下,裴子雲看上去隻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濃黑的雙眉之間,隱隱有著一點梅花,周身靈光縈繞,忠勤伯雖不通修煉,不識靈光,也眉一皺:“裴子雲真有些真君的架勢了。龍網”
隻是裴子雲一笑:“不,不是。”
“實不相瞞,是辦完了差事,已殺了謝成東,回去繳旨,特來尋著見你。”
“已殺了謝成東?”忠勤伯一驚,又歎著:“此賊是璐王的謀主,真君這樣快就殺了此人,皇上知道了,必有賞賜。”
“賞賜?”裴子雲笑了笑,懷裡拿出一包牛肉一包花生米,還帶著一壺酒,擺在了桌上,香味滲了出去:“來,我夜裡來的快,就這些,一起用?”
忠勤伯心中驚訝,卻也不怯場,坐了。
裴子雲取酒壺斟酒,杯漸漸滿了,帶著琥珀色,更有桂花清香。
忠勤伯也不拒絕,坦然取杯喝了:“你也是朝廷冊封的真君了,相當正三品,是國家重臣,也得有著體麵,這夜行入內,是野道人所為,非真君所宜了。”
裴子雲“咕”一口也喝了一杯,吐了口氣酒氣:“其實你這話也是正理,不過,我終是道人,乘搓浮於海,垂扁漂於湖,才是我的正道,你這篇教訓,還是應該給當官的人去聽。”
忠勤伯一時默然,裴子雲也不說話,二人一時喝酒吃肉,就聽著裴子雲說:“忠勤伯,我嘗讀史,有個疑問,就是為什麼名相都難善終?”
忠勤伯心裡一疹,卻端容說著:“這話從何說起?”
“前朝名相中,複子息,二十三歲中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三十二歲上折驚動皇帝,入得青眼,三十四歲平步青雲,四十官居極品,五年後以小罪罷免,又追究,幾乎論死。”裴子雲淡淡一笑,舉了例子。
“這我讀過,複子息寫折出錯了。”忠勤伯想了想,說著:“那時主明臣賢,聖化濃鬱,複子息是一代名相,素有才能,居官清廉,但私心還是多了點,折子寫錯了,不但不磊落謝罪,還想著掩飾,這就有違臣道。”
“因錯革職,雖可惜了點,但十二年後,皇上不是還重新起用?皇恩始終,不算虧待。”
裴子雲聽了,微笑點首,笑了笑,又說:“葉納,年輕得意,二十九歲官至三品,三十九歲權傾朝野,五十一歲被皇帝罷黜,不久病死,這你怎麼看?”
忠勤伯聽著這話,不由怔了一下,裴子雲想要說什麼?為何提起這些事?定了定神,自己取壺斟酒,喝了一口。
“據史記載,禦使上疏彈劾此人結黨營私,經過朝廷查驗,的確如此,此罪不冤。”忠勤伯這才平淡說著。
“呼”風吹過,又有雨打在窗戶上,啪啪響。
裴子雲笑了笑,也不評價,取筷夾著一塊牛肉,說:“來,乾了這杯,不枉我們一齊辦過事。”
說完,兩人舉杯飲下,裴子雲才又說:“吳標忠,三十一歲為侍郎,有救駕之功,且平定叛亂,以後漸漸位至極品,到五十四歲,皇帝先罷免實權,又列舉不端,囚禁餓死。”
這話有點無頭無腦,莫名其妙。
忠勤伯長長吐了一口氣,似乎要將壓抑感覺排解出去,眼神盯著裴子雲說:“真君,你到底想說什麼?”
忠勤伯這次不再跟話了,而且神色冷冷。
“哈哈”裴子雲大笑起來,挑著筷子:“你彆當我是廢話,我隻是有些感慨罷了。”
“自古青雲直上者,幾乎或黜落或囚禁,一半成了刀下鬼,有的幾番磋跌才得了死後榮名。”
“複子息當宰相十三年,葉納當宰相十二年,而吳標忠當了十一年宰相,你看曆代名臣,都聖眷不過十年。”
“讀此,觸目驚心啊!”
“哼,這是秉性不正,年輕時氣盛還可掩蓋,到老了終歸乖戾,晚德有缺,又不肯修德遵善,自惹皇上厭憎,其實還是自找之過。”
忠勤伯說到這裡,咀嚼著牛肉,又說:“人似噗玉,不琢磨,就會變壞,秉氣很難儘善,但也不是不可更移,所以得持謹慎之心,你寫過的謹獨一篇,我看起來就不錯,隻是不但要心裡明白,還要實際躬行。”
裴子雲笑著:“你倒勸起我來了,其實我覺得,這和秉性修德,雖有關係,其實不大。”
“哦,我倒願聞你解元公的學問了。”
“這等名相,那個不是素有才乾,甚至謹慎小心的也不少,為什麼個個論罪,罷免,甚至處死?”
“要說理由,當然千奇百怪,可其實很簡單。”
“機樞參讚,位極人臣,升無可升,賞無可賞,也就罷了,任職到十年以上,就算是為官謹慎,也自然而然形成了政治勢力,這不想結黨,也結黨了,皇帝自要拂拭。”
聽見這拂拭二個字,忠勤伯的眉一跳。
裴子雲這時帶著一絲惘然,平平淡淡說著:“拂拭就是找個理由貶下去,俗話說,樹倒猢猻散,人罷免了,黨羽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