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遇見你的時光!
顧西洲一生氣就不理人這一點倒是沒變,我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其實我心裡有個疑問,他不是在追我嗎?所以對於他不接我電話這件事,我更加確定這麼多年過去了顧西洲在感情上仍然是直男沒錯了。
今日陸城說有重要工作不能來接我吃飯,我終於如釋重負鬆了口氣。以前看電視劇裡那些女主不直接拒絕男主以外的男人的追求還一度義憤填膺的罵她,分明是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的,可真到了自己身上,才明白那些女主的苦,人家哪是不拒絕,分明就是那些男的執著用錯了地方。喜歡一個人也沒什麼錯,拒絕的時候太傷人,未免太殘忍,可不傷人也殘忍。我不斷反省自己,我應該沒給陸城希望吧,我應該說的挺明確的吧,我們不可能。可他怎麼就對我這樣明白的拒絕無動於衷呢,這倒是令我頗為苦惱。
回到家我媽已經做好了飯,自從搬了家之後,他們的精神都好了一些,對於那天的事他們不對我提起,我問過一次,但都被我媽一句你顧好你自己就成,我們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知道如何照顧自己給阻回去了,我也就不再問。小時候媽媽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月月,你一定要學會照顧自己,萬一媽媽不能在你身邊,你也要自己勇敢的活下去。雖然經曆了黑暗時光,但我媽仍然對我是放養,她覺得我要在各種挫折中自己學會麵對,以後才能更好的生活。因此這麼多年我們一家人感情雖然很好,但是都學會自己處理自己的事情,我們每個人都可以獨擋一麵。尤其是我媽在經曆了人生的大起大伏之後,雖偶有脆弱,更多的,卻是麵對一切困難的勇氣。
我剛放下包,我媽便叫我洗手吃飯。我爸也剛好從書房出來,他當了一輩子人民教師,總也放不下學習的習慣,空了就往書房看書,他總是對我說,“你也要多看書,在書裡看儘世間百態,你對人生才會生出不一樣的理解來。”
可惜這麼多年,在他的教育之下,我愣是沒有培養出半點書香氣來,隻實在無聊了,才會看一些書打發時間,隻是那樣的時光也不多。
吃飯的時候爸爸媽媽似乎有心事,我看著他們吞吞吐吐的樣子,隨口問道“怎麼了你們,今天怎麼奇奇怪怪的。”
老爸看了我媽一眼,我媽回望了他一眼,然後長歎一口氣,我媽放下手裡的碗,鄭重其事的說“那個人抓到了,警察局打電話來,說他什麼都不肯說,隻想見一見你,”我媽說到這兒看了我一眼,生怕我情緒不對,我沒說話,她接著說“我們也說了,你是大人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我們也不逼你,去不去你自己說了算。”
爸爸見我還是不說話,忙說“吃飯吃飯,不急,這個事情讓月月自己考慮。”
吃完飯我就自己回了臥室,其實二十年過去了,我對他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記憶裡的東西,隻有那些猙獰的麵孔,他把我關在屋子裡,我隻聽得見媽媽的叫聲,卻什麼也看不見。有時候他也會把我鎖在衣櫃裡,讓我在漫長的黑暗裡瑟瑟發抖。媽媽每次都求他,怎麼打她都行,不要這樣對我,我還是個孩子,他似乎很享受媽媽求他的樣子,所以總是換著方法的折磨我。
直到我八歲那年這一切才算結束。那天他心情極好,媽媽買菜回來做飯,晚飯媽媽為他倒了酒,我表現的極好。他很開心,我甜甜的叫他“爸爸。”他十分得意,解開了手機,說要為我拍一張照片,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拍過照片,我學著電視裡的樣子擺了姿勢,他笑的忘乎所以。我再次甜甜的叫他“爸爸,我可以看手機裡的照片嗎?”我笑得這樣甜,心裡卻在發抖。
他把手機遞給我的一刹那,我如釋重負。我拿著手機跑回房間,他篤定我從小到大沒有接觸過手機,所以我什麼都不會,可是為了這一天,我準備了很久,學了很多錄音錄像的知識,所以當媽媽把碗摔在地上時,我已經把手機調成錄像,悄悄的將手機放在了客廳。他情緒不穩定,氣急了就會不管不顧,所以他打媽媽的時候忘記了問我要回手機。我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瑟瑟發抖,我不斷的對自己說,要結束了,這樣的生活要結束了。
那天他喝了酒,整個人有些迷糊,打完之後就睡了。媽媽啜泣著將他拖回房間,然後輕手輕腳的來到我房間,她問我“錄下來了嗎?”
我顫抖著點點頭,我不敢去看媽媽的傷痕,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甚至討厭自己,為什麼要錄下這樣令人作嘔的時光,可是媽媽說,我們得有證據,才能揭開他虛偽的麵紗,才能離婚,才能逃離這裡。
離開這裡,對我來說是多麼奢侈的事情,可是多麼有誘惑力,所以我照媽媽說的做了。他第二天醒來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媽媽也一往如前。媽媽說,我們必須小心翼翼,否則一切都會前功儘棄。畢竟這麼多年,他一直沒有露出過馬腳,他是同事眼裡的老好人,是彆人眼裡的好丈夫,好爸爸。甚至都沒有人相信,我們所說的一切,他掩藏的太好了,媽媽說,大概有的人天生就是戲子,大概做戲是他的天賦,所以能夠這麼多年讓人什麼看不出來。
後來因為那段視頻,法院終於判了離婚。去法院聽判決的那天,媽媽囑咐我,少帶一點東西,直接到車站等她。我們都知道,不能再回去那個家,一回去就是萬丈深淵。我在火車站等啊等啊,終於等到了媽媽的出現,我們甚至沒有時間流淚,媽媽顫抖著手掏出那些鄒巴巴的零錢,隻問買票的阿姨“你看這些錢夠到哪兒,我們就到哪兒。”
阿姨本來看著這一堆鄒巴巴的錢十分煩悶,但一看我們,似乎明白了什麼,又耐心的數起來。那些錢隻夠到a市,我們彆無選擇,隻能搭上火車。
直到火車轟鳴聲響起的時候,我們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媽媽顫抖著手把我摟在懷裡,我們哭都不敢大聲哭,生怕驚醒了那些過去的時光,所有的一切又席卷而來。
以前想起這些的時候,心裡還是會忍不住顫抖,不敢去想象,如果那次我們沒能逃出來,最後是不是就是同歸於儘的結果。
後來,我們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不知道他有沒有因為家暴坐牢,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在所有人麵前演戲,回到家就會撕下自己的麵具傷害彆人,我以為那場噩夢已經徹底結束,隻是我沒想到他這麼執著,這麼多年,他竟然一直在找我們。
五年前他再次出現,在學校門口看見他的一刹那,我的腳定在原地怎麼也邁不出步子去。他隻是遠遠的看著我,他臉上的笑,令我止不住的發抖,我記得那個笑容,每次他把我關在屋子裡,關在衣櫃裡的時候,他都是這樣笑的。
顧西洲那天在我身邊,他被我嚇到了,我冰冷的身體一直在發抖,無論他怎麼叫我,我能聽見他的聲音,卻說不出話來。顧西洲從沒有見過那樣的我,我以為他會被嚇跑,可是他卻一直小心翼翼的照顧我,直到有一天,我的精神稍微好一些了,對他講述了童年的遭遇,其實我做好了他落荒而逃的準備。心理學上說,童年遭受暴力的孩子,長大後或多或少都會有心裡陰影,心理是不健康的。我想,我是不健康的。所以就算他離開我,我也會接受,也會祝福他。可是他緊緊的抱著我,他說“以後,我就是你的光,我會揭掉蓋在你身上的黑布,讓你變成一輪真正的明月。”
那一刻,我真的願意為了他對抗全世界。
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穩,其實我沒有猶豫,我當然要去見他的。五年前的很多事我還沒有理清楚,我需要他為我解釋最重要的一些事情,解釋顧西洲離開我的原因。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我媽準備了早餐,她看著我的黑眼圈,嘴上不說什麼,眼睛裡卻全是心疼。吃早餐的時候,她說“你若不想去,就不要勉強自己。”
我微笑著說“我會去見他。”
他們征愣了一下,隨即放下心來,大概他們以為我還沒有放下,覺得去見一見他,或許會讓我放下吧。很多心靈雞湯不是都說,治愈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直麵困難,直麵那些令我們傷心難過的事,直麵那些傷害我們的人。不過這麼多年我悟出了更好的方式,那就是遺忘,遺忘那些不願意回憶的過去,努力遺忘著遺忘著,有一天忽然發現,很多事情真的模糊了,隻記得一個大概的輪廓,再後來,連輪廓都不記得了。
來到公安局之後,還是上次那個辦案的警察接待的我,為了遮掩自己的黑眼圈,我塗了一層薄薄的粉,整個人看上去還算有精神。那個警官姓秦,他簡單的囑咐了我幾句,其實就是叫我勸他如實交待。我很禮貌的點點頭,然後秦警官就帶我去見他。
時隔多年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臉,臉上的胡子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頭發斑白了幾根。從前他很愛乾淨,每天都把胡子剃得乾乾淨淨,穿著整潔的西裝,每次見到他,我心裡都會冒出一個詞,穿西裝打領帶的禽獸。
我拿起電話,他也拿起電話,他不再對著我笑,而是輕聲叫我“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