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京城望燕台四條縱橫交錯的主乾大道兩側俱是金燦燦一片,遠遠看去遮天蔽日。偶然有風拂過,綴滿桂花的繁茂枝頭便如海浪一般蕩開,無數細小的桂花帶著甜香紛揚而下。
就連外來的書生也時有感慨當真是天子腳下,連這些個桂花都帶著點舍我其誰的氣勢。
外頭的桂花比起自家的又另有一番滋味,唐時鈺賞了一回,見有幾枝頗為喜人,就攆著唐時珩去給自己掐花。
“你小心些,莫要冒冒失失傷了花瓣。”
唐時珩哎了聲,果然乖乖去了。
隋瑤笑著搖頭,替她將耳後長發順了順,“坐車還不安穩。”
唐時鈺抱著她的胳膊撒嬌,“我看那桂花好看,是要送給母親的。”
隋瑤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打發阿珩摘來,卻算是你送的,好一個借花獻佛。”
不多時,唐時珩果然送了一枝桂花進來,獻寶似的問道“姐,我可真是連一片葉子都沒弄掉!”
唐時鈺狠狠誇了一回,少年便得意的揚起下巴,眼底藏不住喜意,好像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唐時鈺左看右看,掐了兩支小的下來,先替隋瑤簪上,又將剩下那支美滋滋戴在自己鬢邊,剩下一大根花枝都插到花瓶裡去。很快,車廂內便彌漫起淡淡的桂花香氣,連帶著心情也舒展了。
娘兒倆叫侍女舉著海獸葡萄水銀鏡照了一回,心滿意足。
隋瑤的侍女薄荷笑道“夫人和姑娘這麼瞧著,活像是一對姐妹哩!”
“一個個的,隻管給我灌迷魂湯吧。”隋瑤口中嗔怪,麵上到底還是笑了,顯然受用的很。
郭家跟鎮國公府分彆坐落在青龍街兩側斜對過,兩家男人時常一並結伴上朝、下朝,如今入宮赴宴,也愛湊堆兒走。
在街口與郭家車隊彙合時,郭驃已經換下來上午穿的那套新奇騎裝,換了一套水紅色的宮裝長裙,頭上、腕上也佩戴了不少首飾,瞧著果然像個大家閨秀了。
然後兩家車隊並排行駛的時候,兩位大姑娘都從掀開的車簾中看到了彼此臉上磅礴的遺憾。
唉,不能騎馬啊!
於是再看馬背上左顧右盼的唐時珩,倆人胸中便升騰起一股熊熊妒火……
郭驃十分貪戀的看了唐時珩的打扮一眼,“男裝真利索呀!對了,阿珩戴的這個紫金冠倒是好看,上個月我弄了個差不多的玩兒,爹說我戴著倒比大哥他們還威風呐。”
郭家子嗣頗豐,光是嫡出的兒女就有五人之多,不過郭驃前頭的兄姐早已成家,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這幾年一眾兒子、女婿陸陸續續都外地赴任去了,唯獨剩她一個待字閨中,得以陪伴父母身邊。
唐時鈺就笑著打量她,片刻之後煞有其事的點頭,“不知哪家小郎君,趕明兒可願隨我賞荷吃蟹麼?”
兩個姑娘分彆趴在各自的車窗上笑的花枝亂顫。
聽見動靜的唐勇刻意放慢馬速,滿臉慈愛和縱容的看她們笑,又提醒道“仔細磕著頭。”
後頭郭將軍也打馬過來,瞧著有趣,“倒像是一對雙生的姊妹花。”
他比唐勇略年長幾歲,肩寬體闊,一臉茂盛的絡腮胡子,是典型的武將長相。如今他胡子都花白了,可一雙虎目依舊灼灼有光,更因左邊臉頰上一道疤痕平添幾分肅殺凶悍,民間瘋傳他的名號可止小兒夜哭。
反正跟他比起來,唐勇都顯得溫柔寧和許多。
他先例行拍了唐時珩的肩膀幾下,一開口便聲若洪鐘,“哈哈哈,好小子,有日子不見,身子骨倒是結實不少,沒死讀書。”
唐時珩隻覺得好像給重錘砸過似的,恨不得半邊身子都麻了,忙齜牙咧嘴道“咱們馬背上起家,自然不敢忘本。”
唐勇就在旁邊悶笑,一點兒替兒子解圍的意思都沒有。
郭將軍滿意的點了點頭,讚許道“阿珩不錯,前兒我碰見江家那個小子了,我平日裡也難得遇見讀書人,便想上前親香。誰知才笑了一下,他竟見鬼似的掉頭就跑,你說氣不氣人?”
眾人聞言哄笑不已,前麵馬車裡探出來唐時鈺的腦袋,噗嗤笑道“郭伯伯您力能扛鼎,有飛將軍之勇,珩弟尚且難擋,更何況他一介書生?”
人家可是正經讀書人,文弱著呢,誰敢挨您這麼一下?
郭將軍反而十分得意,笑得越發張揚,笑了半日又衝唐時鈺擠眉弄眼,偷偷比大拇指,“阿鈺你也要得,我都聽說啦,你將那朱家崽子一頓好打,打得好!”
他們都是戰場上一刀一槍拚出來的前程,對朱家這樣用女兒在後宮換來的榮光十分不屑。更兼這兩年朱家頗出了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猖狂種子,後代之中也沒有特彆出色的支撐家業,一乾老牌武將越發不齒,甚至數次出現朝堂上公然唱反調的情況,儼然已經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話音未落,馬車裡頭終於無法忍耐的傳出來幾聲克製的低咳。
眾人紛紛憋笑,郭將軍大嘴一咧,也壓低聲音對唐勇道“弟妹不大高興了,我不敢說了。”
眾人笑的越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