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皇後本紀!
宮宴還要兩刻鐘才開始,先到的賓客們分男女去後頭暖閣休息。
襄國公與夫人素來不喜這種場合,數年前就開始以身子不適、精力不濟為由留在家中。兩位老人家自己關起門來飲酒作詩,琴瑟和諧,說不出的愜意自在。
外祖母不在,母親又忙於交際,唐時鈺也隻好與郭驃湊在一起說話。
“阿鈺,我記得去年你家廚娘做的雲腿和棗泥月餅都特彆好吃,今年多做些吧。”
“這有什麼?”唐時鈺笑道,才要說話,卻見前頭另一個圈兒裡的幾個姑娘往這邊瞧了幾眼,複又低頭說話。
“那不是江青霞?”郭驃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跟著咬耳朵。
哪裡有人,哪裡就有圈子。就像此刻的花廳中,瞧著大家說說笑笑一團和氣,其實大大小小的圈子涇渭分明。
江家乃是與隋家比肩的詩書大家,江青霞的祖父是吏部尚書江炳,父親是與太學並列天下三大書院之一的江南書院院長,伯父乃天下聞名的書法家,本家分家光是進士碑都快立成林子了,端的滿門清貴。
故而在下頭一眾文臣家裡出來的未婚少女中,便以江青霞為首。
唐時鈺的母親隋瑤出身“筆墨隋家”,與江家分立南北,之前相距千裡,並無太多交集,兩家相會於京城不過近幾年的事,唐時鈺和江青霞也不過點頭之交罷了。
算起來,今兒還是唐時鈺第一次認真觀察江青霞,也是頭一次發現這實在是個很出色的女孩子。
或許她的容貌算不得一等一的美麗,但氣質實在出眾的很,好似夏日清晨微雨過後荷塘上一朵嫋嫋婷婷的蓮花。你在看見她的第一時間不會去想是美是醜,隻會傾倒於她的神韻。
現下江青霞穿的是一件藕合色宮裝,身上隻簡單的佩戴幾樣玉器,若換做旁人,隻怕要寡淡了,可這顏色卻越發將她襯的人淡如菊。
她就這樣不急不緩的走過來,然後對唐時鈺微微一禮,粲然笑道,“多謝。”
謝什麼?唐時鈺不由得愣住了,這話聽起來實在是沒頭沒腦的。
兩人之前連話都沒正經說過一句,哪來的謝?
可就這麼幾次呼吸的功夫,唐時鈺腦海中靈光一閃,忽然就將所有關節都想通了。
“本也不是特意替你做的,巧合罷了,不必言謝。”
見她短時間內就想明白了,江青霞又微微一笑,腮邊一點梨旋十分俏皮,“有意無意如今都不要緊了,該謝的還是要說一句。”
說完,又朝她和郭驃點點頭,倒也不客氣,轉身就走了,瞧著步伐格外輕快。
她來得突然,走的也乾脆,一點不拖泥帶水。
隻是郭驃仍然想不明白,看看忽然來又忽然走了的江青霞的背影,再拽拽唐時鈺,語氣有點酸溜溜,“你們私下還有交往不成,這打的什麼啞迷?”
唐時鈺笑著說了個人名,郭驃恍然大悟。
之前妧貴妃想要朱慶迎娶江青霞,可卻不曾想過江家壓根兒就瞧不上朱家,隻是礙於貴妃顏麵,不好正麵回絕罷了。
誰成想如今外頭都在傳言朱慶竟敢當眾用馬鞭抽打唐家大小姐,此等惡行實在令人發指。
想那唐時鈺是聖人跟前掛了名的,祖上為大慶朝立下赫赫戰功,祖父和外祖父都是兩朝元老,出身何等高貴?可就這麼著,那朱慶竟也敢當眾責打,可見其脾氣之暴虐,目中無人到了何種地步。
在望燕台這種地方,無風尚且三尺浪,真相究竟如何現在已經沒人在意,到底是誰打了誰也早已無關緊要,關鍵是那朱慶確實在大庭廣眾之下率先動手。隻這一條,就足夠嚇退絕大多數人了。
此事一出,於朱家無疑雪上加霜,可對江家而言,便是雪中送炭。
江炳二話不說就進了宮,趕在妧貴妃開口之前聯合眾人參了朱順一本……
事到如今,傻子也該知道兩家做不成親家了。所幸事兒還沒過明路,妧貴妃也隻好啞巴吃黃連,將這事含糊過去,隻當從來沒發生過。
郭驃聽後感慨一回,複又唏噓道“以前我老覺得那些掉書袋家裡出來的姑娘磨磨唧唧,煩人的很,甚是不愛搭理。如今看來倒也不儘然,這江青霞竟意外爽利,也是個恩怨分明的,倒是和我胃口。”
聽她把名動天下的江家喚做“掉書袋”的,唐時鈺笑的前仰後合。
誰知她這一笑,看過來的人就更多了,其中絕大多數人的眼神中竟充滿了……同情和幸災樂禍?
郭驃頓時恨得牙癢癢,用力瞪回去,又小聲對唐時鈺道“這些人見你的厲害名聲傳出去了,世人又以溫良賢淑為上,難免有不好的心思,你彆在意。”
那日唐時鈺和朱慶打架,稍後眾人聚賭,當時就有好些人說唐時鈺竟敢公然與人鬥毆,壓根兒沒有一點名門閨秀的樣子,活生生一個匪徒,名聲算是毀了,日後必然找不到好人家雲雲,氣的郭驃差點也跟人打起來。
唐時鈺倒不在意,反而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手,“嘴長在旁人身上,你我何必在意?人生苦短,煩心事卻那樣多,操心自己都操心不過來呢。”
“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郭驃跟著鬆了口氣,笑道,“咱們本不必在意旁人……”
中秋宮宴對一部分家人在京城的後宮嬪妃而言也是個難得的團圓日子。
妧貴妃勉強召見了朱夫人,本打算借機敲打一番,誰知對方進門之後就哭唧唧的丟出來一句“娘娘要替慶兒做主啊!”
本就不大高興的妧貴妃直接拉了臉,刷的把手中象牙梳子丟在地上砸個粉碎,“當這是什麼地方,也由得你這樣嚎叫!”
朱夫人被她嚇得一哆嗦,連忙止了乾嚎,果然連眼角都沒紅。
妧貴妃微微皺眉,一個宮女就乖巧的上前替她輕輕揉捏。
“慶兒大了,我也不方便時常提點,你與兄長好歹多上上心。如今倒好,鬨出這許多笑話。江家夥同禦史台參哥哥,若非本宮聖眷正隆,大哥都要被連累,且看你們如何收場!”
說到最後,她真動了氣,胸膛都跟著劇烈起伏。
朱夫人卻早已走了神。
她的視線忍不住在妧貴妃胸前殷紅如血的寶石項鏈和以如意紋金邊鑲嵌的紅寶石墜子上流連,看的幾乎入了迷。
這樣大顆又勻淨的寶石,已經不僅僅是單純用錢可以買得到的了。
權勢,隻有無上的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