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盈笑而不語。
她自是早知曉。
宋雲嘉在戶部供職,卻並非為她所用,她也沒打算招惹上宋雲嘉,所以是彆人放出的消息,“恰巧”叫宋雲嘉聽見。
他那人就這德行,說是各司其職,實則不然。
既然說的有鼻子有眼,他人就在戶部,想了法子去驗看,孫其到底動沒動手腳一看便知。
“是雲嘉表哥自己查到的,他性子沉穩,不會做出越權之事,所以上報戶部的大人們,那些人陽奉陰違,不敢開罪他,一麵說會調查,一麵想方設法把賬麵再做平,雲嘉表哥是忍無可忍,才告訴我舅舅的。”
趙乃明一臉的不信。
趙盈卻坦坦蕩蕩。
宋樂儀狀似吃驚“你可沒跟我說這事兒,我都不知道我爹還插手到戶部與工部的矛盾裡去。”
趙乃明拿眼角的餘光瞥她一眼。
趙盈搖著頭說不是“這怎麼能算是戶部和工部之間的矛盾呢?舅舅是吏部尚書,考評政績也是他職責所在,這個事兒算不上他越權,況且是雲嘉表哥找上的他,也不是他先貿然乾預兩部事務。”
趙乃明唇角往上揚,越發覺得眼前的小姑娘深不可測。
到六月她要行及笄禮,也不過才剛剛十五歲,就能不動聲色部署一切了。
他料定宋雲嘉是被她玩弄鼓掌之間而不自知,於是嘖聲“幸好我聽了燕皇叔的話,而不是與永嘉你為敵。”
·
沒人知道徐冽怎麼把人弄出來的,但看孫長仲那個鬼樣子,大約也不是多客氣。
他傷在腿上,行動不便,徐冽要是小意溫柔,仔細看顧他那條腿,他現在也不至於白著一張臉哎喲喲的發出陣陣慘叫。
趙乃明和趙盈她們二人在門口駐足,麵麵相覷。
屋裡隻徐冽和孫長仲二人,這聲音真是有些……離譜啊。
他上手去推門,陽光灑進屋中去,趙盈看徐冽麵色不虞的快步迎出來,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徐冽好像真比剛回京那兩天老實了不少,本本分分的往她身邊一站“他身體不行,太嬌病,我沒碰著他那條傷腿。”
孫長仲一聽這個連疼也顧不上了,恨不得跳起腳來叫囂“沒碰著?你是怎麼把我提出侍郎府的你心裡沒數嗎?我是雞崽子嗎?你拎著我飛簷走壁?”
那場麵,大概很好看。
宋樂儀腦補一場,差點兒沒忍住笑出來。
趙盈戳了她一下,她才收斂起來。
徐冽冷冰冰剜孫長仲,沒理他。
孫長仲看好像真的沒人願意理他這茬,訕訕的摸了鼻尖坐好了“本來我就要靜養兩三個月,現在好了,床上躺半年吧我。”
“躺半年不好嗎?”趙盈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往側旁坐過去,沒上主位。
趙乃明想了想,還是把主位空了出來。
趙盈當沒看見,視線定格在孫長仲身上“如果孫家在這半年之內出事,你在家裡養傷,怎麼遠走高飛呢?”
孫長仲臉色驟變“殿下當日說過——”
“我從不食言而肥。”她冷睨一眼,打斷他,“所以你養傷養病正好,有傷病在身,又為心愛的丫頭之死傷心鬱結,一病不起,一命嗚呼,這樣不好嗎?”
孫長仲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隻是那一命嗚呼四個字入了耳,他本就因疼痛而慘白的那張臉,更嚇得白了三分,幾近透明。
趙乃明也沒明白“永嘉?”
照理說,在這整件事情裡,孫長仲怎麼也算是幫了大忙的,且未與她有任何利益衝突,她總不至於殺人滅口。
趙盈眉眼間的冷肅鬆懈下來“怕什麼?又不會真的殺了你。”
可她……
孫長仲吞了口口水“殿下打算怎麼安排我的後路?”
趙盈不答反問“孫其的書房裡有什麼?”
“殿下,我……”
徐冽冷著臉叫他“殿下問什麼,你答什麼。”
他打不過徐冽。
他全須全尾的時候都在徐冽手上走不過五招,傷了一條腿就連半招也不行了。
“那個暗格裡放了很多書信,我看過,隻有封是對殿下一定有用的,大體內容就是……”他倒不是猶豫,隻是在仔細的回想那信上內容,聲音乍然頓住時,倒沒有人催他。
可後來孫長仲把這屋裡眾人一一掃量過,突然叫殿下“我能隻和殿下一個人說嗎?”
趙盈嗤笑“裝什麼神弄什麼鬼,孫長仲,你拖著這條腿,應該不太方便自己一個人走回家吧?”
“崔釗行那個大兒子,並不是崔高氏所生的,而且他今年本該是十八歲,並非十七。
孫其暗格中信中,崔釗行寫給他的第一封信上就交代的清清楚楚——”
這故事說來也不算十分長,且孫長仲得知的一切也都是從信中而來,細枝末節未必清楚。
十八年前,先帝生母孝仁太後薨,崔釗行的外室卻在國喪其間有了身孕。
那個時候崔高氏隻剛生下崔晚照還不到一年,但崔釗行和她成婚已經有兩年多,一直沒能得個兒子,所以他十分舍不得讓外室落胎。
後來胎兒漸次成型,崔釗行請了大夫診脈,的確是個男胎兒,他把大夫扣在外室宅院中日日請脈,等到孩子平安降生後,殺人滅口,拋屍荒野。
那個孩子就是他現如今的長子,和崔氏夫婦一同被押解進京的清河崔氏嫡長子崔慈之。
國喪其間懷上的孩子是見不得光的,被人察覺就是殺頭的大罪,崔釗行那個外室當時並不知道他殺大夫滅口的事情,所以仗著這件事跟他鬨,非要崔釗行抬他入府做妾。
崔釗行心狠手辣,一劑毒藥送了那女人歸天。
兒子他舍不得害,崔高氏又最是個懦弱沒主見的,縱使惱恨,可一則大概怕他也毒殺自己,二則崔慈之的身世一旦暴露,她也要跟著崔釗行一起倒黴。
竟也就這樣糊裡糊塗接受了崔慈行的存在。
崔釗行為萬全,在一年國喪期滿之後便對外宣稱崔高氏有孕,而後以靜養的名義,把崔高氏送去了陪嫁的莊子上,之後從鄉野間買來一個嬰孩,待到崔高氏“生產”之日,便“生下”那個男孩兒來。
故事大概其聽了個明白,宋樂儀聽了個膽戰心驚。
人命對這些人而言,究竟算是什麼?
她想起那個被崔釗行買來瞞天過海的孩子,眼皮突地一跳“那個孩子,後來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