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盈深吸口氣收回手“我曾經讓杜知邑派人到清河郡探查過,他心細,十九年前孫其在故城縣為縣令,他會格外留意。
但當年他接二連三殺人滅口,又乾出這等偷天換日的勾當來,竟無蛛絲馬跡,可見手腕高明。”
趙乃明品了品“手腕高明的究竟是他,還是另有其人,就未必了。”
宋樂儀關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他脅迫崔晚照進京,一雙眼盯在你身上,如此看來,是薑承德授意的了?”
此事說來好笑。
原本是互相利用的。清河崔氏尚未走到日暮西山時,孫其是被劉寄之和薑承德兩個人一起派到清河郡去,他籠絡清河崔氏自是為來日。
而那時崔釗行已深知偌大門庭他苦撐不住,也在尋找來日的依靠。
剛好出了外室懷子這檔子事,就這樣勾結在了一起。
他分明知道孫其背後另有其人,現在看來崔釗行應該一直以為孫其是薑承德的人,但他還敢留下書信為證。
那些信……
“那些信應該不是當年留下的。”
可是之後的這些年間,清河崔氏寂寂無聞,從沒鬨出任何大的動靜來,如果一定要說有,也就是辛程胞姐出嫁時還風光了一把,餘下真是一件也找不出來了。
崔釗行究竟因為什麼會在信上提及陳年舊事,讓孫其留下這麼大一個把柄,從而拿捏住他,又有了脅迫崔晚照進京一事。
徐冽的手還攥在扶手上“清河崔氏醜聞一出,那些信他也未必會繼續留著。”
崔釗行人進了司隸院,還不知道會吐出什麼東西,真把他咬出來,她若混不吝起來,把他家給查抄一番,搜出書信就是物證。
彆說這些書信他不會留,就連那封是不是真的通敵叛國的書信,他隻怕也不會留下了!
宋樂儀臉色一白“元元,我……”
“這不關你的事表姐。”趙盈知道她想說什麼,聲音雖然是清冷的,但語調裡全是寬慰,“本來就是兩碼事,誰也沒想到這裡麵還有孫其這一宗。”
她順風順水的走了一年多,終於是遇上坎兒了。
沒有證據,這種罪名傻子都不會認。
就算她能憑崔釗行與孫其勾結草菅人命這種事把孫其拉下水,把人扣進司隸院,想撬開孫其的嘴,讓他如實交代那封信,是絕不可能了。
“如果在崔氏醜聞鬨出之前得知有這樣一封信,便是潛入孫其書房偷出來也沒不行的,但現在,那東西肯定已經不在了。”
徐冽堂而皇之的說著這些偷雞摸狗的事,引得趙乃明又多看他一眼。
不在是不在,轉移還是銷毀就真不知道。
徐冽的麵上也閃過焦灼“或者我入夜強擄了孫長明,孫其既然偏愛長子,孫長明總會知道些什麼?再不濟,讓他拿東西來換孫長明的命,或者我……”
他沒說完,感受到趙盈看傻子一樣的眼神,訕訕的收了聲“我著急了。”
誅滅九族的大罪,就是真殺了孫長明,孫其也不會把東西交出來。
不交是孫長明一個人去死,交了孫氏全都活不成。
他的確是有些上頭了。
“通敵這個事,之前薛閒亭他們倒都勸過,後來皇叔也跟我提過,朝中不止我一個人想查,可是誰都沒放到明麵上,連沈殿臣恐怕都隻是私下入清寧殿和父皇談過這件事,之後就再無人提及,皇叔勸我不要管,更不要急著把目光鎖定在誰身上。”
趙盈聲如清泉,泠泠泉水,娟娟流動,帶著說不出的安撫。
徐冽循聲去看她,她麵容也是恬靜的。
其實剛才她也是生氣,和他一樣的心情。
趙盈看了他一眼後就挪開了目光“起初我沒想通,後來放寬心,冷靜下來,就想通了。”
趙乃明倒是相當的捧場,她話音一落,跟著就問“想通了什麼?”
趙盈唇角上揚。
趙乃明的分寸感是真讓人覺得舒服極了。
以他的腦子,未必參悟不出。
趙盈也不冷著他,更要緊還是說給徐冽聽“薑承德想要的是什麼?”
沒人接話,徐冽皺著眉說“讓趙澄當皇帝。”
“他輔佐趙澄,想做未來天子的外祖父,甚至還有可能想學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所以他為什麼要通敵?”
徐冽緘默不語。
趙盈又看他一眼,眼神裡若有似無的無奈閃過之後,恢複如初“這一切根本就不符合常理,所以皇叔勸我不要插手。朝廷裡那些人,那些藏在平靜水麵之下的肮臟,齷齪,早晚他們自己狗咬狗。
朝中有內奸,人人都會下意識覺得是薑承德,因為他就長了一張內奸的臉。
可薑承德不是,他迫切的要證明自己清白,才能不讓趙澄受到牽連。
我為什麼要攪和進去?”
她聲音一頓,輕飄飄的叫徐冽“看戲不好嗎?”
看戲……是好的。
徐冽卻攥緊了拳。
趙乃明有心說些什麼,宋樂儀像是被自己口水給嗆到了,猛地咳嗽起來。
他順勢望去,宋樂儀並沒有看他,但卻實實在在把他憋回去的話攔了個正正好。
也是,趙盈和身邊這些小郎君之間的關係,輪不上他開口。
不過他上次勸的那兩句話,顯然趙盈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可惜了這些真心人啊。
趙盈仿佛出神,不知在想什麼,徐冽也再沒開口。
可她猛然起身那一刻,徐冽幾乎立馬就跟著站了起來,分明就是時刻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趙乃明覺得無語,坐著沒動“永嘉?”
趙盈扯了個生硬的笑“我有點事情,先走了,改天再來叨擾王兄。”
可她不說什麼事,趙乃明當然不問,連送她出門都不曾。
徐冽跟在她和宋樂儀身後出門的,一直等到出了永王府大門,趙盈才叫徐冽“你替我把表姐送回尚書府,我要去一趟燕王府,送了人你自己回家吧。”
宋樂儀悄悄地扯她袖口,拉了兩下,趙盈不動聲色格開她的手,她也無語,索性不管了。
徐冽一言不發,目送著她下台階獨自走遠,真的沒再跟上去。
宋樂儀歎氣“覺得不高興嗎?”
“沒有。”
他說沒有,但一時間又變回了從前那個冷清的人。
宋樂儀打量他“徐冽,元元對你夠好了。”
徐冽也去看她,迎上她的打量,突然笑了“大姑娘是怕我背叛嗎?”
宋樂儀被他噎住,眯了眼“那你會嗎?”
徐冽隻是嘖了一聲,側身一讓“我送大姑娘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