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朝堂,其實最合適的——
趙盈笑吟吟,擲地有聲“順天府尹曹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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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寧帝叫散了朝,派人傳話出宮給曹墉之,讓他親自帶人到玉安觀召徐冽即刻進宮。
趙盈和薑承德則是跟著他一道回了清寧殿。
這種事情天子無意令百官看笑話,但即便散朝,沈殿臣身為內閣首輔自然要一並入清寧殿等消息。
之後又叫去傳宋昭陽入清寧殿麵聖。
彼時沈殿臣倒同薑承德對視一眼,麵麵相覷。
昭寧帝於太極殿上不替趙盈開口,散朝回了清寧殿卻怕她在他們兩個手上吃虧。
私下處置或輕或重,百官都已無權過問什麼,就這麼放心不下,還要把告假的宋昭陽拉來幫著趙盈說話。
清寧殿的沉默令人感到無比壓抑,昭寧帝批閱奏章,趙盈等四人各自坐於殿中,誰也看不上誰,誰也不跟誰說話。
就這麼枯坐乾等,大約近半個時辰,李寂貓著腰掖著手,快步進殿來。
昭寧帝手上動作立時收住,拿著奏本在案上一敲,示意他回話。
“回皇上,曹大人在殿外候著。”
昭寧帝再擺手,李寂會意,仍是貓著腰往外退,不多時曹墉之快步進殿來,一看見殿中坐著的人,鬢邊先盜出一層冷汗來。
等到見過禮,他也曉得茲事體大,更想趕緊回了話趕緊解脫,橫豎這裡頭沒有他順天府的事,他差事辦完交了差,當然要放他走。
於是直起身後掖著手,頭也不抬,眼更不會四處亂看“啟稟皇上,臣奉旨往玉安觀傳召安遠將軍回城麵聖,差事辦完了,特先來交差的。”
昭寧帝嗯了聲,話音落地的同時目光瞥向趙盈,匆匆一眼便收回“人呢?”
“徐將軍在殿外候旨,還有……還有……”
薑承德險些騰地起身,禦前失儀。
徐冽真的回來了?怎麼可能!
他錯愕的眼神死死盯在趙盈身上,恨不能盯出兩個窟窿來。
昭寧帝懸著的一顆心先落下些,轉念想起趙盈在太極殿上的態度和反應,好似又明白過來什麼,不動聲色按下唇邊笑意,轉而問曹墉之“還有什麼?”
“還有姚家九姑娘……她和徐將軍一道回城的,聽說朝上出了事,說是給徐將軍作證,就跟著一起進了宮,這會兒也在殿外候著。”
姚九姑娘何許人,大家都知道。
但從沒聽說她是個多管閒事的主。
沈殿臣本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則目光觸及趙盈臉上的得意,眸色倏爾沉下去。
又是她安排的一出好戲!
而做戲做局的人,在局成之時,非但不遮掩,不想著把自己摘乾淨,反而生怕人看不出。
這一年以來沈殿臣也算是看明白了。
從前是他們所有人小看了趙盈,低估了趙盈。
十四五歲的少女,早已經有本事喜怒不形於色。
她若不想叫人看穿心中所想,饒是老練如他,也不能一眼看穿,很可能反複揣摩也是不能儘猜透她心中所想的。
而當她喜形於色,甚至連陰謀算計都寫在臉上時,那隻能是她故意的——她在挑釁。
沈殿臣心頭直墜,側目去看薑承德,果然臉色鐵青,眼底陰冷一片。
人還等在殿外,昭寧帝卻好像已經沒了興致。
他叫孫符“派人送九娘回姚家,叫徐冽也回吧,既然被傳召回城,就不要再去玉安觀了,替永嘉祈福的事到此為止。”
孫符誒的應下來,腳下生了風一般卻又踩的極穩。
曹墉之鬢邊的汗珠已經滴落下滴,終於聽見昭寧帝打發他退下去的聲音,暗暗鬆下一口氣,趕忙告禮,恨不得三步並作兩步立時跑出去一樣。
該走的走了,改見的也沒見,清寧殿又恢複了先前的死寂。
長久的沉默之後,是宋昭陽先開的口“所以薑閣老是在欺君罔上,構陷忠良,還是全然誤會一場,閣老隻是擔心朝中生變,殿下為奸人利用呢?”
薑承德已知落入趙盈設下的圈套中。
這圈套算不得多高明,可他心甘情願跳了下來。
昭寧帝也看出從頭到尾是趙盈做的局,所以才不讓徐冽和姚玉明進殿回話。。
但即便如此,他在太極殿針對趙盈是事實,他行事作派落在天子眼中,也沒什麼好的。
薑承德咬緊後槽牙,對於宋昭陽的發難置若罔聞,站起身把官袍下擺一撂,直挺挺衝著寶座方向跪下去“臣有罪。”
趙盈笑而不語,宋昭陽心裡總歸氣不過,可惦記著趙盈叮囑的事,到底收了聲沒有繼續發難。
沈殿臣也跟著起身來“依臣看來,恐怕是誤會一場,姚九姑娘最是個愛玩愛鬨的性子,她和徐將軍一起進宮,想是先前數日和徐將軍在一處的,大抵隱去徐將軍蹤跡,才叫薑大人誤會了。”
趙盈眼神閃了閃“沈閣老,有的話在清寧殿說說就算了,出了宮,說到外麵去,我可不到淮陽姑母跟前去賠罪的。”
沈殿臣喉嚨一緊,惶惶然抬頭,入眼昭寧帝的臉色果然又黑了些。
其實打心眼裡還是向著趙盈的啊。
哪怕帝王權術,在趙澄和趙澈兩兄弟之間尚未做出選擇,薑承德偶爾對趙盈發難他可以視若無睹,憑趙盈自力更生,但換了彆的人,他終究是袒護趙盈的。
沈殿臣深吸口氣“殿下說的是,是臣失言了。”
“好了。”一場鬨劇折騰了快一上午,昭寧帝輕拍桌案起了身,“薑卿,你位極人臣,更該謹言慎行,不查明事情真相就鬨上太極殿,明日早朝上一道折子請罪,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替永嘉和徐冽澄清此事吧。
但你也要記住,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這回小懲大誡,姑且不再計較,今後你行事若再這樣莽撞——”
便要如何,他沒說。
薑承德眼皮一跳,連抬頭看他都沒敢。
天子用最平淡的口吻說著最駭人的話,他是朝中老臣,聽得出話外深意。
當殿自請罪責,還要替趙盈和徐冽澄清,對他來說是羞辱,而昭寧帝就是故意在羞辱他。
這一次是顏麵儘失,下一次——薑承德心口直顫,得趕緊把楊潤哲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