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暗道修的極其精妙,趙乃明派了一小隊人入暗道一路追出去,想看看究竟通往何處。
可是等到第二天天亮,人也沒回來。
熬了一夜,趙澈哈欠連連,杜知邑冷眼看他,神色並不好。
趙乃明就坐在這小院正堂屋裡,眼見旭日東升,第一縷金芒已經灑落入屋中,搖曳出一地光影時,他才點著扶手沉聲道“看來這條暗道是一路通往城外了。”
所以儘管他昨夜就封閉城門,也在港口碼頭加派人手,仍舊很難抓回閆達明了。
“我這就讓人寫折子急遞回京,請皇上下旨搜捕閆達明。”
趙乃明沉默不語。
下旨搜捕是肯定要的,但是這天大地大,他哪裡不能去?
人家說狡兔三窟,似閆達明這樣的老狐狸,敢在這個時候跑路,就一定不怕被抓回來。
怪不得負隅頑抗,又莫名其妙突然交出兵符。
這是在羞辱他們。
趙乃明麵色鐵青“果然是老狐狸。”
趙澈掩唇又打了一個哈欠後,抿了抿唇角“其實他是有可能去京城的,你們不覺得嗎?”
趙乃明眯眼去看他。
趙澈垂下手,視線並沒有回應回去“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他現在能去哪裡?
天大地大,可他這一走,就坐實他的罪狀,是畏罪潛逃。
各州府縣鎮很快就會接到朝廷旨意,他是朝廷欽犯,重罪在身。
且因他當年功績,父皇還是打心眼裡看重他的,現在做出這種事,父皇一旦知道,恐怕恨不得將他五馬分屍,他怎麼敢輕易被抓到?”
“但是金尊玉貴的日子過了十幾年,要讓他一頭紮進深山老林,隱姓埋名,他肯定也做不到。享福慣了就很難再回頭去吃苦,這就是老人們說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杜知邑略想了想,把趙澈的話給接了過來“殿下早就說過,福建的這些官員,在朝中一定有內應幫襯,所以閆達明這個時候回京城,也是極有可能的。”
就好像薑承德能夠給楊潤哲改頭換麵,把他藏匿數年一樣。
閆達明離開京城十幾年了,從少年郎君到現在這個年紀,音容樣貌都有所改變,若再易個容——易容術也並不是多難的事。
反正都是要隱姓埋名過後半輩子的,進了京,有人可倚仗,怎麼樣活不下去?
趙乃明點著手背“先寫折子急遞回京吧,他會藏匿至何處沒有人知道。
不過後路他一定是想的周全的,不然昨天夜裡交出兵符時也不可能說那種話。”
閆達明分明就是故意提醒他們,他可能會跑。
算準了他們會連夜再入定安伯府。
知道他從暗道離開,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耀武揚威。
而此事的確是他們失策。
在沒有完全摸清閆達明的底細和勢力前,想著先收繳兵符,在城中造勢,再慢慢把人扣押下來,卻沒算著他早就給自己留足了退路。
他們一樣是失職。
杜知邑一麵說好,一麵站起身來要往外走。
趙澈叫了一聲杜大人,杜知邑駐足回身看他,他已經從官帽椅上站起身,還是哈欠連天的疲倦模樣“我回去一趟吧,著人寫了折子急遞回京,我就不過來了。”
真個吃不得苦的紈絝王爺模樣。
熬了一夜,眼下烏青明顯的不得了,這會兒根本就是困極了撐不住,借故要回欽差行轅去補覺的。
杜知邑去看趙乃明,趙乃明又不動聲色點頭,他索性收了腳步回位置上去“那就勞煩王爺了。”
趙澈撇著嘴往門外走,連禮也沒同趙乃明端一個。
等人出了門,趙乃明才嗤了聲“是狐狸總有藏不住尾巴的時候,他擺明了知道對於福建的案子永嘉另有安排,所以查抄了閆府後擺出十三口箱子的賬本,他才要借故遁回欽差行轅去。
小小年紀,做起事來滴水不漏。
說實在的,要不是永嘉提前告訴過,我就算知道趙澈骨子裡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慣會扮豬吃虎,也不會對他有這麼多的防備之心。”
“這是自然的,畢竟惠王今年才隻有不到十二歲,根本都還是個孩子。
這個年紀,哪怕是天家皇子,也略顯稚嫩了一些。”
杜知邑長舒口氣“不過王爺說的也沒錯,是狐狸就總會露出尾巴來。”
他捏著眉骨“這十三口箱子,王爺該不會真打算讓我一個人看吧?”
趙乃明挑眉“箱子就不用搬回去了,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這些帳本還是儘快查明白。
我當然會跟你一起看,等明天提了趙澈來,讓他一起看。
閆達明的賬是糊塗賬還是明白賬永嘉根本就不關心,她要知道的隻是趙澄和薑承德跟閆達明之間的往來聯係。
就算閆達明在京中的倚仗不是薑承德,在銀錢上也少不了關聯。
隻查這些賬目就夠了。”
杜知邑還是覺得頭疼。
賬實在太多了,偏偏不能假他人之手。
事實上真要查證出來閆達明這十幾年間跟薑承德的錢財往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賬本上其實可以做平,或是遮掩一番,不是知情人絕看不出來那種。
現在唯一的好處是在於,閆達明走得匆忙,未必來得及處理他的那些爛賬,隻要細心,一定能查出蛛絲馬跡來。
而殿下要的,也隻是這個蛛絲馬跡。
她不需要銷毀,而是打算拱手送到瑞王和薑承德跟前去。
但他們要做的就比較多,也比較累。
趙乃明觀他麵色,也知道這事兒繁瑣,噙著笑叫他“咱們有大把的時間來查清這些爛賬,橫豎年關將至,今年是回不來京中過年了,我倒覺得那欽差行轅還不如這定安伯府住著舒心,索性咱們搬到定安伯府住上月餘,也沾沾閆達明的光,享享這人世間的極品富貴?”
杜知邑遲疑一瞬,旋即明白過來,立時放聲笑起來。
那繁瑣的賬本似乎突然之間也沒有那麼令人感到頭疼。
這世上最值得高興的,莫過於人生得知己。
他和趙乃明確實是一路人。
這是他們最後一個平穩的年——遠離京城的紛爭,避開了朝堂黨爭的漩渦,有福不知道享豈不是傻子做派嗎?
於是他朗聲應道“便如王爺所言,我瞧著這伯府三進院中還有梅林一片,品梅香飲美酒,確是人間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