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來就是我帶回京的,人家是名滿天下的人物,大年初一我登門拜訪,這沒什麼稀奇的。”
徐冽見她拆穿自己心思,尷尬訕笑“我原也是多心,想著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陪著殿下到雲逸樓出一桌席麵,雲逸樓出來拐到玉府去,也少些閒言碎語。”
“多事之秋?”趙盈嗤了聲,“京城這地界兒,什麼時候都是多事之秋,不在於今日或明日,你確實想太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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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席麵吃了快一個時辰,趙盈沒有什麼胃口,雲逸樓的菜色她更是吃慣了的,不過是看在徐冽請客的份兒上才肯多動兩筷子。
徐冽人前總是沉默寡言,偏偏如今到了趙盈跟前口若懸河,一開口話茬就停不住,天南海北,什麼都願意跟趙盈聊。
從他在天門山學藝,到他在南境北境戰場所見所聞,軍中如何,京中如何,兵部如何,他是什麼樣的見解,對局勢是什麼樣的判斷分析,都能扯上兩句。
吃完了飯趙盈吩咐人套車,出門登車,他跟著鑽進了車裡去。
趙盈沒有小憩的習慣,人還算精神,車內有熏香球,小火爐燒起來香味比平日更濃鬱。
徐冽不慣這些,掩唇輕咳了聲。
趙盈見了,笑著動起手來,把熏香球裡的香末打散開。
徐冽那頭誒的一聲“這是殿下最喜歡的香,我是平日不熏香的人,突然聞了這樣清甜的香不習慣而已,其實挺好聞的。”
她笑著沒說話,手上動作卻並沒有停下來。
當然好聞。
這是內廷特供,專為她調製的。
二十多名香料師花費兩年多的時間,改了上百次,才調出這麼一味獨一無二,深得她心的香料。
昭寧帝為此香取名“顧念”。
徐冽不知道罷了。
馬車不疾不徐,一路無話,在玉府外停下時,玉堂琴竟十分難得的候在府門口。
看起來也是等了很久的。
他桀驁慣了,從不會出門等人。
何況自從去年那件事之後,趙盈就等同是把他軟禁在了府內,不許任何人進出接觸。
他出不了門,索性連門口都懶得靠近,大概是覺得受到了折辱,心裡老是憋著一口氣的。
徐冽先下的車,回頭抬手去扶趙盈,視線也沒往玉堂琴身上落。
趙盈緩步下車,又緩步登門去。
玉堂琴側身讓開路,但還能從趙盈身上嗅到那一絲清甜香氣,等到徐冽從他身邊路過,同樣的香味也出現在徐冽身上。
他眯了眼,一言不發跟上去。
玉府內格外清冷,跟這年節氣氛格格不入。
入了正堂,堂內也是冷的冰窖一樣。
趙盈攏著氅衣吸了口涼氣“孤雖然禁足先生於府內,卻沒讓人苛待先生,入冬以來每隔半個月就會叫人送銀絲炭到府上,先生怎麼不用呢?”
“元娘身體不好,一到冬天更容易病怏怏,炭都拿到她屋裡去了。”
他語氣平靜,淡淡的口吻越發惹笑趙盈“先生這話是在責怪孤對先生和——夫人,關心不夠了。
府上有缺的短的,孤本該為先生置辦周全的,無論如何也不該讓這正堂冷的冰窖一般。”
她咬重夫人二字,玉堂琴也沒生氣,臉上反而有了笑意“所以今天不是把殿下請到府中,來感受一二嗎?”
趙盈高高挑眉“是嗎?可這和孤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把玉堂琴接回京,哪怕一開始就知道此人絕非善類,她還是把人帶了回來。
那會兒想著,既然是她主動招惹,也的確是貪圖人家這點名聲,至少應該奉為上賓,好吃好喝好宅子,什麼都要替人家安排好。
結果呢?人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設了局,二十多年後的這些人,都是人家棋局上的棋子,包括她在內。
那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趙盈靠在太師椅上,瞥他一眼“冷一點就冷一點吧,反正先生是不見客的,平日這正堂也用不上,夫人屋裡的炭夠用就行了。”
“殿下記仇?”
玉堂琴冷不丁問出這麼一句,惹得徐冽神色一冷。
趙盈自己倒沒覺得如何,坦然說對“孤記仇,先生剛知道?”
“那倒不是。從殿下把我禁足,我就知道了,不過想了這大半年,始終沒想好怎麼才能在殿下麵前贖這個罪。”
趙盈尾音往上挑著哦了一嗓子“那眼下先生是想好了?”
玉堂琴臉上笑意愈發濃鬱“不然怎麼敢請殿下過府。”
趙盈攏了攏鬢邊碎發,原本撫著袖口的指尖頓住,修整整齊圓圓的指甲刮了刮袖口繡著的白芙蓉,拿眼神示意玉堂琴有話直說。
玉堂琴倒也不含糊,大概是見識過趙盈的冷血冷情,翻臉不認人後,作為一個聰明人就自覺放棄了跟趙盈打馬虎眼的這個選擇。
他坐直身子,視線也定格在趙盈身上“殿下把惠王安排到福建,跟著常恩王和小杜大人一起,總不是真的想讓惠王殿下建功立業,在福建得儘人心的吧?”
“自然不是。”
那她就是另有安排了。
玉堂琴沒有問,但想來對趙澈不會是什麼好事就對了。
不弄個身敗名裂,也會讓朝臣以為他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縱使年少封王,也不過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惠王年紀尚小,將來機會多得是,殿下有心斷絕他的後路,何不再狠心一點,一次斷個乾淨?”
玉堂琴的笑意褪去,上揚的唇角也拉平下來“殿下該不會告訴我,你舍不得,實在不忍心對惠王殿下下手吧?”
他說下手——
趙盈神情陰冷“你直接說,在打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