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嘉麗心裡清楚,過去為了搶訂單,自己確實得罪了不少同行,現在若是她去問,人家自然不肯承認已經聯合起來準備一起對付她。這些男人縱使心裡恨她恨得咬牙切齒,在公開場合也會對她保持應有的尊重與禮貌。
這種南方社會規則下的虛偽禮貌,一度讓她獲取了很多便利。早先她經營木材廠時,就靠著自己“南方淑女”的出身和“柔弱可憐”的處境打敗競爭對手獲取了很多訂單。但現在,她意識到這種策略或許已經走到了儘頭。
對於商人來說,在現實利益麵前,沒有誰會為了顯得自己像個紳士或淑女就放棄即將到手的肥肉。尤其是這幾年見識了她的厲害之後,再也不會有哪個同行真的相信她隻是迫於生存壓力隻想養家糊口的可憐小女子。
當一個女人顯示出比男人更加厲害的本事後,她就會受到來自女人群體和男人群體的雙重審視。
在女人群體中,她可能會遭遇嫉妒與排擠,被貼上“強勢”、“不女人”的標簽,仿佛她的成就與努力是對傳統性彆角色的背叛。她們私下裡議論紛紛,質疑她的動機,甚至編造流言蜚語試圖詆毀她。
而在男人群體中,有些男性會給予她應有的尊重與讚賞,承認她的才華與能力。但也不乏那些自感威脅的個體,他們或明或暗地表示不滿,認為她打破了既定的性彆秩序,威脅到了男性的權威與地位,試圖將她重新置於附屬的位置。
就連傑拉爾德和愛倫,她最親愛的父親母親也無法理解她。
他們依然沉浸在舊有的觀念裡,希望她能像其他南方淑女一樣,安心於家庭,相夫教子,而非在商場上與男人們一較高下。他們擔心她的名聲受損,更怕她在這條艱難的路上越走越遠,最終失去一切。
她曾經確實真的失去了一切,並為此感到有些絕望,但那其實還根本不至於絕望。因為在後來,她見識了什麼叫真正的絕望——失去生活的自主權,才是最令人絕望的處境。
如今,斯嘉麗已經習得了過去母親愛倫沒來得及教會她的手段——在這個男權之上的南方社會,通過各種技巧將自己的想法包裝成男人們的想法去實現——其結果卻也並不大如意。
一個完全不聽勸告,英勇過頭死在了戰場上,一個因為頭腦簡單被人耍得團團轉。哪一個都不能叫她省心。
要是她當初是和威爾結婚的話,很多困擾她的問題就根本不是問題了。
威爾·本廷不僅是乾農活的好手,更是個出色的商人。戰爭期間,他靠著自己的苦乾將塔拉從荒蕪廢棄的邊緣恢複到生機勃勃、秩序井然的模樣,也靠著自己的精明頭腦和談判技巧,用最低的代價為塔拉換來了各種緊缺的物資。
他總能洞察她的心思,理解她的苦衷,甚至在她自己都未完全明了之時,便已為她設想周全。
簡直就是上帝送給塔拉、送給她的一位天使。
現在這位天使正在默默為她駕車,並未感受到來自身後的灼灼目光。
“咱們到塔拉了。”
斯嘉麗緩緩回過神來,目光從威爾淺紅色的後腦勺移開,望向暮色下的塔拉。
夕陽下,塔拉莊園的輪廓被鍍上了一層金輝,地裡的棉花已經收完,隻剩下稀疏的枯枝在風中搖曳。
馬車的聲響驚動了正在忙碌的仆人們。
“威爾先生和斯嘉麗小姐回來了!”迪爾西和波克的黑小子看見他們,大聲給屋裡的人報信。
很快,還裹著圍裙的卡麗恩從屋裡出來,臉上的喜悅溢於言表,她站在門口的台階上,一雙藍眼睛因為喜悅閃閃發亮,在暮色四合的光景中顯得尤為動人。
威爾見卡麗恩出來迎接,微微頷首示意,冰藍色的眼中也浮現一絲笑意。
這就是為什麼斯嘉麗當初沒能嫁給威爾的原因——很明顯,威爾在奧哈拉三姐妹中最喜歡卡麗恩,即使過去卡麗恩心中裝著布倫特而無法給他回應,他也還是最喜歡卡麗恩,與凱蒂·斯嘉麗·奧哈拉幾乎截然相反的,恬靜又輕柔的卡洛琳·艾琳·奧哈拉。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甚至願意跟蘇艾倫結婚,隻為了保護她。”
斯嘉麗不知道前幾世威爾與蘇艾倫的婚姻中是否存在愛情的因素。但是若是與威爾結婚的人是她自己則幾乎可以確定是沒有的。威爾對於她來說就像哥哥,她感激他的幫助和支持,卻沒辦法對他產生哪怕一絲絲心動的感覺。
而威爾雖然對她很好,但其實並不喜歡她這個人本身。斯嘉麗甚至能夠感受威爾對自己的很多行為是不讚同的,即使稱不上厭惡,也絕對是不喜歡的。隻是他向來十分拎得清自己的立場,從來不會擅做道德評判和道德綁架之事,於是他們也就相處得還算和諧了。
即使考慮過和威爾結婚的事情,斯嘉麗也從未對威爾有過非分之想,她很清楚他們或許能夠成為並肩作戰的戰友,而絕對無法成為
纏綿繾綣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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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我們家遇上威爾也還是走運了”,斯嘉麗心想,“等卡麗恩不在執著於為布倫特守寡,我就要撮合她跟威爾在一起,威爾是個值得托付的人,卡麗恩也並非不喜歡他,她比這裡的任何人都更喜歡他,隻是總固守著從一而終、為愛堅守的修女小說情節幻想,而不肯承認自己也有可能愛上第二個男人罷了。若是卡麗恩能夠為家裡多考慮些,她就該和同意威爾結婚。”
對於威爾·本廷來說,即使不能和卡麗恩在一起,他也不會輕易舍棄塔拉這片他辛苦經營多年卻並不屬於自己的土地。
塔拉對於他這樣無處可去的人,就如同漂泊的孤舟找到了避風的港灣。
在這裡,每一塊田地都記錄著他的汗水,每一棵樹木都見證了他的經營。
離開塔拉,就意味著要再次踏入那片充滿未知與不確定的荒野,那是他再也不想體驗的滋味。
當威爾接受斯嘉麗的托付前去打聽消息時,那些對著斯嘉麗嚴防死守的同行們卻願意給威爾透透口風“說起來,確實有這麼回事兒,但我們聯合起來並非是為了對付她,隻是合作采購,現在這事兒需要悄悄進行,我們這群大老爺們總不會拉她進酒館包間商量生意嘛!”
“我想我可以作為她的代表參與你們的集會。”
那些工廠主隻是笑笑,其中一個人意味深長地望著威爾“本廷老弟,你可彆說笑了!你怎麼代表她?你又不是她的丈夫,這也不是你的家產,你隻不過是一個外人,還是他們這些破落貴族最瞧不起的窮白人、白垃圾!”
“我並沒有被瞧不起。”
“那他們家怎麼不肯把女兒嫁給你呢?你這樣辛苦為他們經營籌謀多年,到頭來也不過是個領微薄薪水的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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