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想象過很多兩人見麵的場景,比如在交手的時候被打落了麵具,比如在一個細雨朦朧的時節撐著傘在石橋上不期而遇,比如張月鹿陷入險境時他從天而降等等,唯獨沒有想過這等場景。
齊玄素離開雷小環的院子之後,知道張月鹿訪友未歸,便獨自出了真武觀,在道觀門前的長街徘徊。
大約是心中忐忑的緣故,他忽然想起這首七娘很喜歡的《雙調喬牌兒》,不由哼唱起來。不知不覺間,聲音越來越大。
無論儒門、道門、佛門,踏歌而行都不是什麼稀奇事,反而頗受推崇,許多高人出場都是人未至聲先至,慈航一脈中甚至專門有一門由此延伸出來的神通,名為“大慈雷音”,隻是像齊玄素唱得這麼有特點的,卻是不多。
張月鹿聽過這首曲子,那是在雲錦山,兩人剛剛離開上清宮,正準備返回上清鎮。
忽而雲聚風起,飄起雪花來,不一會兒,雪越來越大,眼見天邊黑沉沉地,殊無停雪之象。
從上清宮到上清鎮的距離著實不短,兩人隻能冒著風雪朝遙遙可見的上清鎮走去。
當時的齊玄素便哼唱著這首曲子,其中詞句讓她感觸頗多,於是她做了一個讓她後來很是後悔的決定。
“天淵,過完年我們就回玉京去。”
沒想到,差點就是訣彆。
當齊玄素轉過一個拐角,看到了滿臉驚詫的張月鹿。
齊玄素怔住了,也僵住了,一動不動。
兩兩對視。
良久,齊玄素終於回神,乾巴巴道:“我……回來了。”
張月鹿低斂了眉眼,輕聲道:“回來就好。”
齊玄素也想過許多兩人相見時的反應,或是兩人抱頭痛哭,或是張月鹿橫眉怒目,卻沒想到會如此的……平常。
就像一位遊子遠遊歸來。
積攢了多時的感情本該是熱烈的,在這一刻反而是內斂了。
不過張月鹿遠沒有她表現的那般平靜,又喃喃重複了一遍:“回來就好。”
齊玄素大步向張月鹿走去。
張月鹿站在原地沒動。
在馬上就能擁抱張月鹿的時候,齊玄素又生出幾分怯意,好似近鄉情更怯,雙手在距離張月鹿的雙肩還有大概半尺距離的時候停滯不前,最終慢慢放下。
張月鹿望著他,輕聲道:“我們回去再說。”
“好。”齊玄素點頭道。
張月鹿主動握住齊玄素的手,拉著他往真武觀走去。
在張月鹿停下腳步的時候,蘇青白也隨之停下了腳步。他遠遠看著這一幕,忽然明白了什麼,然後又看了眼那個對自己不假辭色卻主動拉住另一個男子的手的女子,默默地轉身離去。
齊玄素和張月鹿都注意到了這個難掩落寞的身影,都沒有說話。
接下來的這段路程,兩人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沉默,顯得這段路程格外漫長。
不知是不是裴小樓提前安排的緣故,這一路上竟然沒有什麼人,甚至連靈官都沒見到半個。
直到來到張月鹿的院子。
剛一進門就遇見了沐妗。
沐妗兩眼瞪大,仿佛見鬼一般,伸手指著齊玄素,微微顫抖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張月鹿低聲道:“乾你的差事去。”
不等沐妗反應過來,張月鹿已經拉著齊玄素走遠了。
沐妗愣愣地轉身望著兩人的背影,還是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來到張月鹿的書房,因為門是鎖著的,所以張月鹿在前麵開門,齊玄素在後麵等著。
剛一進門,張月鹿的身子便僵住了。
因為齊玄素從後麵輕輕攬住了她。
張月鹿沒有反抗,任由齊玄素抱著她,沉默不語。
齊玄素把頭埋在張月鹿的青絲中,輕聲道:“青霄,我很想你。”
張月鹿微不可查地顫了一下,不再壓抑自己的情感,嗓音格外輕柔,仿佛怕嚇到齊玄素一般,又帶著幾分顫抖:“這段時日,你到哪裡去了?我……我還以為你死了。”
齊玄素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我本也以為我死了,不過是東華真人救了我,給我裝了一顆‘副心’,讓我得以起死回生。”
張月鹿顯然聽說過“副心”的名頭,不由道:“我聽說一顆‘副心’就要幾萬太平錢,東華真人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