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歸!
所有人湊在一塊,看那塊腰牌。
桌案邊就那麼點地方,擠不下這麼多人,也就刑部尚書阮瑋借著地主之誼、年紀最長,坐在了太師椅上。
上了年紀的人,眼力差些,阮尚書乾脆拿起腰牌,示意其他人彆擋著油燈光,他對著光仔仔細細看手上東西。
「東宮的?」阮尚書疑惑道,「還沾了泥?」
「尚書翻過來再看看,」單慎道,「看看後麵。」
阮尚書依言翻了「耿保元?什麼來曆?」
「這人啊,來曆大了。」單慎咬牙道。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他。
單慎深吸了一口氣,肚子裡火氣實在大,他硬忍下來了。
先前在山上,他對耿保元這個名字真的沒有什麼印象,也就聽通判介紹了兩句。
匆匆趕回城裡,吹了一路冷風,單慎漸漸就想起來一些了。
陳米胡同出事後,單慎就聽過這個名字了。
當時,順天府一一查問東宮侍衛,有個姓錢的侍衛張口就「咬」劉迅,話語裡牽扯到了耿保元。
「他之前還想獻美給殿下,以為殿下喜歡他那外室那個味道的,示意我們有人和那外室像,讓我們去悄悄劫人。」
「我沒去,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耿保元說不定聽進去了,反正他後來不見了,也許是失手了吧?」
「劫的誰?我怎麼知道!反正耿保元失蹤後殿下很生氣,殿下根本沒有那種混賬念頭,全是劉迅坑人。」
當然,劉迅都否認了。
劉迅的說辭是,斷沒有示意劫人,耿保元是因躲賭債失蹤了。
這個說法,和通判口中、鄰居們的傳言是對得上的。
可事實如何,單慎心裡有一番判斷。
劫人之事八成是有。
聽說耿保元是元月初八不見的,陳米胡同事發都是暮春了,幾個月過去,無從入手。
再說,至始至終,誰也不知道要劫的是誰,沒有任何一家人來報官,耿家也沒有來報失蹤,他們衙門還能如何?
那時,聖上為了太子的事兒陰雲密布,他們順天府沒弄清楚道衡、陳米胡同那一堆事兒,再牛頭不對馬嘴地去提「東宮一侍衛在小半年前恐試圖劫人給殿下尋樂」,他單慎才是牛腦袋按了一張馬嘴!
因此,這「疑似劫人又失蹤」的訊息,最終沒有往上頭稟過。
沒成想,當初壓下來的,今時今日,又得翻出來。
單慎都不敢細想,等聖上聽到這遲了半年的消息後,會是什麼反應。
這可真是,好花沒見開,爛瓜橫著長!
要不然,怎麼是沒有六十年功底就敲不出來的鐘呢?
單慎揉了揉發脹的額頭,繃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地與眾人介紹了耿保元,無論是逃債跑了、還是劫人失手,全沒有漏下。
整個屋子裡,除了單慎的聲音,還有那油燈芯子炸了兩聲響。
等單大人講完了,就隻有芯子的響動了。
「怎麼了?」良久沒有人開口,單慎主動問,「我火都點了,諸位卻都成啞炮了?」
阮瑋的老臉在昏黃油燈光下顯得暮氣沉沉。
手中的腰牌燙手無比,他拿著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不至於吧?」阮尚書乾巴巴笑了笑,「單大人,就為了那本該結了的案子,你就拿出這麼個東西來?」
口中提的是單大人,眼睛卻看向大理寺卿石叡,眼中意思清清楚楚。
讓你們大理寺沒事找事,現在好了,找出煩了。
石叡的臉色也很難看,問阮尚書拿了
那腰牌,仔仔細細翻看「真東西?我看著不像是在地裡埋了一年的?」
單慎道「石大人怎麼知道埋了多久?那耿保元是失蹤了近一年,不一定是死了近一年,再說,死了不等於埋了、東西埋了也不等於人死了。」
理是這個理,但案子都要講究一個來龍去脈。
「好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左侍郎苦笑著打圓場。
「人也好、屍也罷,要查就要大張旗鼓,」單慎直言道,「離殿下說的封印前也就這麼幾天了,諸位大人,我們順天府能力有限,怕是查不明白。
現在新挖出來這麼個腰牌,明日早朝諸位與我一塊,好好與聖上介紹一下這位耿保元?」
石叡聽得眉心突突跳「茲事體大!單大人,這就沒必要了吧?」
這案子辦下來,他知道單慎憋著火氣,但也不至於為了撒個火,連順天府都一塊燒了。
「我問你要隻雞毛撣子,你直接給我一頓板子?」石叡問,「還是亂棍,打我不算,你連自己都打?」
眼看著這廂要唇槍舌戰起來,阮尚書也趕緊左右勸起來。
一通好言好語,各方各給了個台階,勉強算平息了。
單慎火歸火,也明白見好就收。
再說,罵人不解決問題,他是為了解決來的。
接過熱茶,單慎緩了緩脹痛的嗓子眼,道「兩條路,定一下。」
雖說是在同一塊地裡挖出來的,卻不表示耿保元的事與先前的案子有關。
眼瞅著要過年了,若不想給聖上來份「彆致」的年禮,那所有人都閉嘴,隻當今夜沒挖出來過。
刑部重新整理下案卷、多潤色潤色,大理寺核準了,過兩天早朝上三方一塊定下來,就此結案交差。
至於耿保元,就一塊腰牌的事兒,耿老爹也沒影了,那就都彆沒事找事。
而另一條路就是硬著頭皮細查。
提審那三人,時隔一年在京中查問耿保元所有可能得下落,即便不知道他想劫的是誰,好歹弄清楚那混賬欠了哪家賭債,有沒有被人追著砍。
這樣一來,時間不夠用,隻能把事情攤開來,大夥兒排排站,在金鑾殿裡一塊看聖上和太子變臉。
屋子裡又沉默了下來。
單慎背著手往窗邊一站,聽著外頭簌簌風響,一副「你們慢慢討論」的樣子。
反正,破罐子破摔。
刑部幾位毫無疑問選了第一條路。
本就是大理寺無故挑事,挑出來這麼一個要命玩意兒。
早把案子結了,哪裡會有這破事!
真給聖上送大禮,這個年還怎麼過?
大理寺閒,他們刑部也不閒。
隻要大理寺開個口,丟個不大不小的臉,他們刑部也示個好,把案卷再寫得漂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