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歸!
林雲嫣沒有正麵回答李邵的問題,隻上下打量了下他的衣著。
「宮牆上風大,夜裡又冷,殿下身體剛好些,還是要注意保暖,」說著,林雲嫣抬了抬自己的手,讓李邵看她捧著的手爐,「殿下也該拿一個。」
李邵嗤一聲笑了。
他可沒忘了,徐簡進進出出的就捧著個手爐,與禦書房回個話,曹公公都惦記著替他換得更熱些。
「我又不是徐簡,」李邵道,「你也無需拿籠絡徐簡那套來籠絡我。」
林雲嫣神色不改。
帶著目的來的,自然不會管李邵這種他自己都未必分得清過沒過腦子的話。
「國公爺是我丈夫,我關心他身體,怎麼能是籠絡呢?」林雲嫣說得慢條斯理,「而您是大殿下,您的身體康健也是臣子們的福氣。」
李邵顯然沒想到林雲嫣會這麼說,不免愣了下。
林雲嫣偏頭看著汪狗子,笑眯眯地「汪公公,你說是這個道理吧?」
汪狗子回了個笑容。
那天在輔國公府,郡主一鏟子一鏟子挖坑的情景,真是曆曆在目。
汪狗子打心眼裡提防郡主再給李邵挖坑,卻又不能說這話不對。
他一時摸不透林雲嫣的招數,隻能回道「郡主說得有道理。」
林雲嫣順著這話,又道「那就勞煩汪公公去尋個手爐來吧,觀燈還要一會兒呢。」
汪狗子明白了。
郡主是要支開他!
雖說他在旁邊待著,大殿下真要跳坑、他也攔不住,但親眼看著總比渾然不知要強些。
偏話趕話的,他還真就圓不過來,隻能憂心忡忡看了李邵一眼。
李邵沒有反對。
汪狗子沒法子了,隻能硬著頭皮小跑著下宮牆,這裡離毓慶宮遠著呢,等他跑一個來回,那埋人的土都能踩實了。
他隻好在底下尋個待命的小內侍,塞了紅封,讓對方趕緊跑一趟,自己又跑著回到李邵跟前。
李邵正在向林雲嫣問話。
「臣子們的福氣?臣子們近來的福氣、不是我做不成太子了嗎?」
話音落下,李邵就見林雲嫣的笑容僵了下。
這種笑不出來又不能硬著頭皮笑的姿態,突如其來的,讓李邵升騰起一種「過癮」來。
之前總被徐簡與寧安你一句規矩、我一句道理,講得他節節敗退,今日反過來了,他占得上風。
即便這隻是口頭上的上風。
「您這麼說就不對了,」林雲嫣訕訕道,「各有各的立場,朝中固然有不希望您做太子的,也有盼著您能繼續做太子的。」
話已至此,李邵便要問個明白了「那你和徐簡是哪一種?」
「這還用說?」林雲嫣答得毫不含糊,「自是後一種。您此番落入麻煩裡,我與國公爺亦十分牽掛……」
李邵揚起了眉。
看吧,叫他猜中了。
至始至終,徐簡就是想拿捏他,想讓他做一個聽話的皇太子,以後當一個聽話的皇帝。
這個聽話,就是聽徐簡的話。
徐簡找他麻煩,徐簡也幾次解了他的麻煩,為的就是這麼一個目的。
隻是這一回,徐簡「玩脫了」。
徐簡自以為是,和寧安湊在一塊,從圍場開始就在安排他了,以至於他都病倒了、都被葛禦史追到東宮裡罵了個狗血淋頭。
就這樣,徐簡也沒收手,耿保元的事被翻出來,裕門關的事被揭開,其中怎麼可能沒有徐簡的手筆?
徐簡那幾天提筆揮墨揮得有多暢快,事情失控就得有
多後悔!
廢太子,對徐簡根本沒有好處!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李邵咬牙道。
隻聽他這一句,林雲嫣就曉得李邵上當了。
李邵被引進了新的布局裡,他認為這是她與徐簡在低頭、在示好。
當然,這也不能說是李邵好騙,而是幾種先決條件下,李邵不可能不上鉤。
因為他們兩個人,與李邵之間的聯係太深了。
今日哪怕換個其他人,聽她和徐簡歎氣幾句,也會相信「廢太子」並非他們的本意。
李邵繼位,對他們就是最好的選擇。
這也是他們兩人能在禦前燈下黑的最主要的緣由,沒有人會舍近求遠,沒有人會放著平坦的路不走、去走一條崎嶇又崴腳的山石道。
聖上會這麼想,其他人會這麼想,李邵何嘗不會這麼想?
李邵自己不去想,在過去的時間裡,林雲嫣相信,聖上肯定也不止一次與李邵說過讓徐簡跟著觀政、輔政的益處。
因此,事情發展成這樣,李邵對他們惱之煩之,也會不解之。
畢竟,現如今的李邵,還沒有產生過對誠意伯府、輔國公府下手的念頭,亦自然不會懂他們的自保之策。
而林雲嫣在引李邵入甕時,就利用這一點。
「殿下,」林雲嫣看了眼聖上那一側,身子微微偏向李邵,壓低了聲音,「還有句話是‘以退為進,太熱鬨了,連聖上都避了鋒芒,等過了這一陣,徐徐圖之……」
李邵順著林雲嫣的視線看去。
父皇那兒還是那麼熱鬨。
顧婕妤不曉得說了什麼,讓父皇連連頷首,看起來很是認同,邊上柳貴人皮笑肉不笑的,一副隨時逮著機會就要插話的模樣。
李邵看著心生煩悶,而林雲嫣微微傾向他的姿態,與那廂一對比,一下子就親疏有彆。
沒錯。
比起那三個小的,徐簡和寧安毫無疑問就是更偏向他。
拿捏也好,順從也罷,說白了,這是他和徐簡之間在爭奪處事的主動,從頭到尾和李勉他們毫無乾係!
那幾個,根本不配摻和進他和徐簡的角力之中。
在內部矛盾拉扯明白之前,一旦外部顯露危機,那自然是先把危機打下去。
至於內裡……
徐簡拿捏他、拿捏出了事,現在又讓寧安來主動低頭,往後占據上風的無疑是他李邵。
這麼一想,李邵心裡更是舒坦了些。
他的確看徐簡不順眼,但隻要徐簡肯好好聽他指揮,這人也不是不能用一用。
「怎麼個圖法?」李邵問。
「您這就把我問住了,我哪裡曉得朝堂上的那些,都是聽國公爺的,他養傷需得養到天暖些才好上朝,」林雲嫣說到這裡頓了頓,「隻盼著您莫要急切,明日上朝後,一定還有虎視眈眈的。」
李邵嘴上不說,卻也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