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國子監,韓佑又上了一堂課。
依舊是那個搖頭晃腦的老博士,走起路來和隨時要入土似的,一旦授起課來,精氣神兒十足,兩個小時,聲如洪鐘絲毫不見沙啞,無非喝兩口茶潤潤嗓子,底氣充足。
韓佑這次沒睡覺,耐心的聽著,儘力的聽著,去理解,去明白。
他如此做,歸功於國子監司業溫岐。
這位年輕的司業仿佛有著一種莫名的魔力,讓韓佑在不知不覺間轉變了心態。
要知道韓佑骨子裡是個很“倔”的人,就如同府中老馬。
當一個人經曆了許多,見了許多,就很難被說服,這並非是不成熟的表現,因為即便無法被說服,依舊保留著自己的意見,不會去做毫無意義的爭論。
就像專家說泥石流來了後不建議爬到樹上,韓佑不會爭論,因為這個屁放的有道理,能上天,誰還爬樹,可爬樹又的確很危險,沒有爭論的意義。
儒學,他不喜歡,改來改去,舔來舔去,被一代代儒生徹底玩壞了。
可溫岐卻用了簡短的幾句話令韓佑陷入了深思。
儒學,儒家,儒生,要分清楚,代表著不同的含義,儒學是死的,是根本。
儒家是團體,推崇儒學,以儒學為根。
至於儒生,則是學習儒學的人。
儒學從來沒有教授誰治理民生,教授如何興國,諸子百家中,沒有大部分學說講“實際”。
可儒學,又是一個“一”,不是進攻的一,而是一切的起始。
做人前,要明白何為善惡。
做事前,要明白何為對錯。
做事時,要如何不忘初心。
做事後,要如何再接再厲。
明白了儒學,隻能算是做明白了一個人,想要做事,需要去學習更多的知識。
溫岐最後的一句話,渴望監生們“觀天下”,這一番話可謂繞梁三日,久久徘徊在韓佑的腦海中無法散去。
這位司業,對儒生們一定是大失所望吧,對士林,對朝臣,無比的失望。
他們學了儒學,學的透徹,學了精髓,學了倒背如流,可他們卻打著儒學的幌子做儒生,卻沒有按照儒學所教授的那般,做事之前,先做人,善惡對錯,要涇渭分明。
司業,是喜歡儒學的,是推崇儒學的。
司業,是討厭儒生的,對儒生絕望的。
不知不覺間,鐘聲響起,眾生施禮,老博士第一個離去。
韓佑快步追了上去,嚇了老博士一跳。
“你…你你你你要作甚!”
韓佑施了一禮:“學生有一事不通,還望先生答疑解惑。”
老博士連連擺手:“老朽才疏學淺,不敢為韓將軍答疑解惑。”
“坐那。”韓佑一指空位:“彆逼逼。”
“哦。”
博士老實了,深怕丟人,連連揮手讓一群監生們速速離去。
待人都走光後,老博士又站起來了。
韓佑:“坐。”
“老朽站著就成。”
“我讓你坐!”
老博士愁眉苦臉的坐下了,他尋思站著的話,跑的時候能起步快點。
韓佑再次施了一禮後,坐在了博士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