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要說這有些話確實很離譜,但是也不能怪他們,這隻能說明90年代的農村是多麼的封閉,消息是多麼的閉塞,也恰恰說明了他們對外麵世界的渴望,是多麼想了解一下鄧大人當年畫下的那個小圈圈,到底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它怎麼的就那麼的有吸引力,怎麼就會讓全中國的人都蜂擁而去,似乎還每個人都盆滿缽滿,其實他們那裡知道,更多的人是空手而歸啊。
我陪著笑臉,一條一條的給他們慢慢地解釋,告訴他們,深圳並不像你們想的那樣,就是工廠很多,外國人很多而已,不過,的確很亂,但是也沒有亂到隨便殺人的地步,也經常有人搶劫,那倒是真的,梓彤就被搶過一回,我也被偷過好幾次呢。
他們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一個個就像大白鵝似的伸長了脖子盯著我,緊張的問我,怎麼搶的?搶了什麼?抓住人了嗎?.......
我一邊耐心的和他們聊著的同時,還得緊盯著他們的手,看到哪個人煙快抽完了,趕忙就得上前去再遞上一支,而且還必須得畢恭畢敬的,千萬不能像在市裡和朋友們一樣,離著好遠,隔著好幾個人,直接就把煙卷給甩了過去,萬萬不可。
在農村,這可代表了你對一個人的尊重,也體現了你的素質,不要以為你是大學生了,掙了點錢,哪怕你就是當了再大的官,回到了農村的老家,哪怕是個十歲八歲的孩子,隻要他輩分比你高,你都必須喊一聲叔,雖然你喊了他們這一聲,他們也長不了二兩肉,可是這卻是他們心裡最最在乎的,農村人最忌諱你囂張跋扈,目中無人,隻要你對他們敢稍有不敬,那第二天編排你的故事就會被添油加醋的傳到十裡八鄉去了,讓你後悔莫及,無可奈何。
我們正在熱火朝天地拉著呢,忽然門外又進來了一個人,大部分人都站了起來,這是我的一位小學老師,也是本村的,他乳名叫王狗屎,比我父親還要大上兩歲,可是孩子卻不大,大女兒比我妹妹還要小一歲呢,兒子比四弟小兩歲。他的兩個孩子之所以這麼小,並不是因為他結婚晚,主要是他沒有生育能力,原因嘛,很簡單,在村裡也是眾所周知的,那還是他小時候在麥場玩,調皮搗蛋唄,正事不乾,偏偏去撩撥正在乾活的騾子,結果就被騾子直接給撂了一蹶子,正中襠部,當場就把一個給踢碎了。
少了一個蛋蛋,那肯定是生不了孩子了,周圍的人家都知道啊,誰家也不願意把閨女嫁給他啊,在農村沒有孩子,那是要被人稱作“絕戶頭”的,侮辱性極高。所以,儘管他家庭條件不錯,他是一名小學老師,除了每月有固定的工資可拿,還不耽誤家裡幾畝地的收成,那個時候,學校的老師經常帶著學生們去他們地裡幫他們乾活,家長們也不敢多說,畢竟孩子在人家手裡,你敢說句閒話,老師還不給你孩子穿小鞋啊?
眼瞅著王狗屎老師到了結婚的年紀了,總不能一直單著把,他爹迫於無奈,隻好使出了終極大殺器,找媒人尋摸了一戶家庭困難的人家,把王狗屎的妹妹嫁給那戶人家的兒子,然後把那戶人家的閨女嫁給了王老師。
王老師一開始不願意,因為這個女的是個醜女,叫甄愛理,可是實在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在他爹的強迫下也隻要應承了。結婚之後,果然是多少年都沒有孩子,既然結婚了,沒有孩子也不甘心啊,既然自己生不出來,那乾脆去抱養一個吧,於是先找人抱了一個女孩,幾年後又抱了一個男孩,現在也算是兒女雙全,小日子過得也不賴啊!
他和我父親一樣,隻是上完了初中而已,可是他的家庭條件不錯,和我們家不能比,所以他也沒有什麼負擔,先是通過他縣教育的一個堂兄的關係,進了我們村的小學在做了一名臨時的代課老師,他為此很是珍惜,發揮了自己遇事愛琢磨的特點,很快就進入了狀態,經他手代的班,成績都不錯,屢屢斬獲榮譽。再後來,鄉村代課老師慢慢的要求正規化,大家都想參加自考,轉正,可是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通過了中師的考試,拿到了畢業證,王老師就是其中之一。
王老師已經從教將近30餘年,村子裡大多數年輕人都是他的學生,有的甚至父子倆都是的,這王老師啊,脾氣不大好,教學特彆嚴厲,經常打的學生們鬼哭狼嚎的,特彆是那些小混子,學渣啊,每次見了他就像見了鬼似的,渾身發抖,躲都躲不及,就連在放假的時候,有時候在村裡路上遠遠的遇到他也都是離著好遠就“出溜”一下子藏了起來,不和他照麵。
以前啊,老師打學生,是天經地義的事,老師的地位是很高的,我記得很小家裡人就說,“天地君親師”,這些是我們要磕頭的人,我還在一戶人家供桌上看到過這麼一個牌子,而且老師的這個行為還得到了家長們一致大力支持的,人們相信在家裡“棍棒出孝子”,在學校裡“嚴師出高徒”,所以,誰要是在學校裡挨了打,就算打得再厲害,家長們也不會說什麼的,萬一和王老師見了麵,畢竟你是一個村的,經常碰到啊,有時候早上端著個碗出來吃飯溜達溜達,說不定就遇到了呢。那邊的王老師還沒有開口解釋呢,這邊的家長早就先陪著笑臉說了,恁打的對,下次再揍狠一點,隻要不打斷胳膊打斷腿,恁想怎麼管就怎麼管,我這還要感謝恁都來不及呢......
細想起來,我應該算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沒有挨過他揍,甚至連批評都沒有的學生,他對我特彆看重,一天到晚在村裡說,咱們村如果能有人考上清華北大,就一定是國兒啦,這小子絕對是清華北大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