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是頭死羊,你還跟它那樣,你真是我見過最惡心的屠夫。”
“……”
趙傳薪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走了進去,見畜欄裡有個也就十歲的孩子,和一個滿臉亂糟糟胡子的俄人。
而案幾上有一頭此時已經凍硬了的死羊。
“咳咳……”趙傳薪咳嗽兩聲,引起兩人注意,然後說:“本官沒有起任何好奇心,會讓這番對話默默爛掉的。”
那毛子屠夫臉色終於顯得尷尬。
畢竟此時麵對的不是孩子,是趙傳薪。
趙傳薪沉聲問:“孩子,中村健是你什麼人?你去將他叫來。”
那孩子歎了口氣,老成道:“哪裡還有什麼人,大人,我就是中村健。”
“……”趙傳薪聽列維坦報告說中村健一人養了一群羊,還道是個成年人。“你家裡就你一個?”
“是的,大人,養羊不容易啊,這裡的草,無論羊怎麼吃都長不胖,就像這裡的人一樣。”中村健俯身摸了摸案板上的羊頭:“大人,這頭羊算是肥的,雖然死了,要不你買去算了?”
“咳咳……”趙傳薪咳嗽:“本官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還在華爾街闖蕩過的硬骨頭漢子,能接受缺斤短兩,但決計不肯占加料的便宜。好孩子,我看你印堂發黑,定是缺乏營養,還是你自己進補優質蛋白吧。”
“哎,也罷。”中村健唉聲歎氣:“大人是否來告知我的羊被黑熊吃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說罷無限惆悵。
毛子屠夫嗤之以鼻:“黑瞎子冬天睡覺,根本不會出來,你的羊無非走丟了。但在這個時候,誰敢鑽老林子給你找羊呢?你也彆為難趙傳薪大人了。”
中村健皺著八字眉:“哎,老林子裡儘是虎豹熊羆,各處屯子也儘是虎豹熊羆,我還能不能長大,真是為未可知。看來,加入維和局,和以前也沒什麼兩樣。”
趙傳薪拍拍他肩膀:“節哀。我也曾經以為以我的性格活不過三十歲,可你猜怎麼著?”
“你活過三十歲了?”
“不,我原本真沒活過三十歲。”
然後到另一個世界接著活。
上哪說理去。
“……”
趙傳薪豎起衣領說:“我出去找找看。”
中村健眼睛裡多了一絲希望。
這可是趙傳薪大人呀,整個日本都流傳著他的傳說。
“大人,您能找到對麼?”
“那要看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了。”
中村健臉上的光彩迅速黯淡:“假話是能找到,真話是希望渺茫,對麼?”
“不,真話是能找到,假話是我找到之後把羊賣了錢揣自己兜裡然後要跟你講的。”
“……”
在趙傳薪出門前,中村健忽然抬頭,說:“大人,這屠夫居然親吻死羊。大人說什麼優質蛋白,什麼意思?”
屠夫臉紅脖子粗:“我那是試探羊有沒有鼻息,它當時身體溫熱,我以為還沒死,沒死的羊怎麼下刀子呢?距離近些,你便說我親吻死羊,真是可惡。”
趙傳薪差點被地上的一塊木板絆倒:“我看你也不像什麼正經小孩。”
在薩哈林,海邊是一種冷法,靠近林子是另一種冷法。
無論哪種,都讓你生不如死。
許多北邊的流放犯,一年都有兩個月份的逃亡高峰期。
一個是十二月,一個是7月。
最冷和最暖和的時候。
最冷時候,連看守的獄警、警察和士兵也不會去追蹤他們。
最暖和的時候,逃亡至少不會凍死。
然而,無論哪個季節,逃犯通常有兩個下場——自己回來,死在外麵。
因為到處是山林。
毛子當中,無論流放犯還是自由民統一口徑說:“這些綠色的寶庫隻歸上帝所有。”
人根本不敢進去。
趙傳薪騎乘三代遊龍抵達林子邊緣下車。
他看著被樹掛壓彎枝條的密林,和灰蒙蒙的天,忽然想到了詩意現實主義,便毫不猶豫拿出相機,在漫長的曝光中費勁兒的從各個角度拍了幾張。
收了相機,他問星月:“有線索沒?”
到底是星月承擔了所有。
星月說:“我在幾處地方看到了羊啃掉的樹皮,但腳印已經被風雪掩蓋。”
牛吃草留根,羊啃樹樹得死。
山羊對山林破壞極大。
趙傳薪看著密林和陡坡,三代遊龍無法在此穿行,隻好靠兩條腿丈量的。
根據被啃掉的樹皮和矮樹的枝條為線索,趙傳薪踏著一根根光禿禿的樹乾,在山上飄來蕩去。
走了四十來分鐘,他忽然聽見枝杈斷裂聲,隨之是一聲低沉的咆哮聲。
“吼……”
不是熊。
……
東清鐵路列車上。
胡二帶隊,唐群英和李同龍隨行。
八個巡警局的警員持槍護送。
隊伍中,多了倆孩子一條狗——本傑明·戈德伯格和姚冰、乾飯。
本傑明·戈德伯格說是要帶師弟去鹿崗鎮見見世麵。
兩人一狗在車廂末端連接處。
紅光頻閃,每閃一次,列車車廂上都會多一道印記。
姚冰撓撓頭:“師兄,你的光刃,總比我使的好,難道說你真的比我更聰明麼?”
“什麼?到現在你居然還質疑這一點?”本傑明·戈德伯格滿臉不可思議。“光刃這種玄之又玄的世間秘法,你能學會已經很不錯了,不是阿貓阿狗都能會的。”
乾飯狗眼一翻,抬爪輕撓,地上多了五道抓痕。
師兄弟看呆了。
它也會?
乾飯:“汪汪汪……”
“師兄,乾飯它說啥?”
“額,這個嘛,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師兄,鹿崗鎮有啥?能比得過臚濱府麼?”
“有過之而無不及。但臚濱府是陸地口岸,有地利之優,礦產豐富,牛羊遍地,隻要開發得當,超越鹿崗鎮是早晚的事。”
“師兄,假若在鹿崗鎮遇見毛子和馬匪該當如何?”
“嗬嗬,師兄儘畢生所學,也定然保你周全,放心便是。”
“哦……”姚冰看了看車廂連接處,不無擔心道:“師兄,我覺得咱們還是彆再使用光刃,我看這四周被咱們切的骨斷筋連,列車恐有脫節之虞。”
“啊這……俺倒是沒考慮到。”
……
韃靼海峽,貝加爾號。
能成文有些嫉妒波亞爾科夫。
這貨能說會道,和船長、船上的詩人、軍官等有學之士談的眉飛色舞。
閒暇時,他也隻是在船艙裡透過舷窗嘴角勾起向外望著,臉色恬然。
能成文問他:“你如何做到隨遇而安?”
波亞爾科夫將煙鬥的灰磕掉,收起笑容語氣冰冷的說:“生活不是給軟蛋準備的。
除了趙傳薪大人,我鐵骨錚錚怕過誰?”
“瞧你還急赤白臉吹上牛逼了!”
……
京城。
攝政王愛新覺羅·載灃寢食難安。
隻因他收到風聲,趙傳薪的班底,彆管是暗中還是浮出水麵的,準備齊聚鹿崗鎮開會。
原本鹿崗鎮會議不顯山不露水,可今年格外不同。
攝政王心底發毛,於是宮中的畫琺琅提梁壺和鬥彩茶盞全部遭了殃。
這個攝政王當的,忒特麼沒有安全感了。
先是撤去眼中釘溥偉,再拔掉肉中刺袁慰亭,然後擺平指手畫腳的隆裕。
做完這些,考慮到趙傳薪武威赫赫,加上南方總有叛黨上竄下跳,載灃趕忙扶植親信,組織禁衛軍,重用鐵良、善耆、載洵、載澤和載濤等。
然而從最近一年來的事情發展走向來看。
這禁衛軍建的,用來防備趙傳薪的話好像沒什麼卵用。
在聽到趙傳薪各路人馬齊聚鹿崗鎮時,載灃立刻炸毛:“這個賊子,他要做什麼?”
毓朗抿著嘴:“我打聽過,鹿崗鎮會議,每年如期舉辦,無一例外,王爺不必動怒。”
心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載灃卻冷笑三聲:“往年可有今年熱鬨?”
“這……”
毓朗隻好看向同為軍諮大臣的載濤。
載濤沉吟道:“熱鬨不熱鬨,倒也不打緊。最好試探一二,那人有無反心,才是關鍵。”
載灃火氣稍減:“如何試探?”
載濤以拳捂嘴咳嗽一聲:“當麵對峙自然最好。”
“那不行。”毓朗立即否決:“趙傳薪那賊子嗜殺,他發了性子,誰能製得住?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載濤退而求其次:“此等大事,務必試探。不能會晤,也要實時通話。不是有電話機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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