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們不渴盼飲料,但是希望你能在這份文件上簽字。”西裡斯·布萊克立刻接過了話頭。他從長袍口袋裡掏出了那疊文書,和一根羽毛筆一齊拋在身前的茶幾上。“來吧,簽字吧!不必要浪費時間——你丈夫什麼時候回來?”
“幾分鐘……”佩妮臉色蒼白地說。她不安地看牆上的掛鐘。“信件——昨天的信上約定了四點……”
哈利·佩弗利爾微微頷首。“是的,預約了四點——所以是我們提前了五分鐘。不過沒有關係,德思禮夫人,我請您允許我介紹我的同伴和我自己。”在他具有安撫意味的言語下,佩妮·德思禮點頭,並且在客廳裡的一張椅子上坐穩。“西裡斯·布萊克先生,已故的詹姆·波特和莉莉·波特夫婦的同學兼好友,哈利·波特的教父。”對佩弗利爾的鄭重,西裡斯漫不經心地點一點頭。“而我,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霍格沃茲的教師,此行的校方代表,校長阿不思·鄧布利多授權的全權代理人。我們前來,是就哈利·波特的撫養和監護權問題,與您還有您的丈夫進行磋商。”
聽到鄧布利多的名字,佩妮頓時睜大了眼睛;她的臉色依然很蒼白,不過神情已經比先前鎮定了許多。“佩妮·德思禮……哈利的姨媽。”她說,“但是弗農還沒回來,我不可能在他不在的時候——”
話音未落,房門那邊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客廳裡的四個人隨即看到低矮肥胖的德思禮先生走進來。當看到自家客廳裡一左一右坐在哈利·波特旁邊的兩名陌生青年男子後,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難看。
“那麼你們就是那個——”
“那麼你就是德思禮先生,哈利·波特的姨父?”搶在弗農·德思禮說出任何詆毀、辱罵魔法世界的詞語之前,哈利·佩弗利爾起身說道。他們注意到弗農·德思禮的眼神一下子變了,他顯然驚訝於眼前這個說話男人的容貌,他的目光在這個男人與自己的外甥之間來回遊移,“那麼……原來……我想我明白了——”
“不——弗農,不!”出乎意料地,首先尖叫起來的是佩妮。“你絕不能這樣說——哈利他是……你知道的!我們參加過了婚禮!”
弗農·德思禮肥胖的臉上一下子顯出尷尬的表情,而西裡斯·布萊克則是瞬間陰沉了臉。哈利·波特,他沒有完全搞清楚大人們在說什麼,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在自己黑發綠眸的大朋友臉上認出了一種微微驚詫、意外和好奇的神情。
“既然德思禮先生已經到了,那麼,我們不該再浪費時間。”將第一次得知姨父姨媽也受邀參加過父母婚禮的這個事實引起的心緒起伏壓製到一邊,哈利·佩弗利爾平穩地開口。“重新介紹一下,這是西裡斯·布萊克先生,哈利·波特的教父。我是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霍格沃茲魔法學校的教師、校方代表。正如昨日信件上所說的,今日我們前來,是為了商討有關哈利·波特先生撫養和監護權的問題。”
或許是綠眸青年的態度過於和藹和彬彬有禮,弗農·德思禮重重地在他們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哈!”他肥臉上的小眼睛緊緊盯視哈利·波特,“教父?這麼說這小子還有一個教父?多可笑……當初我們收養他的時候聽到的是你們所有這些怪人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這是一個錯誤。”佩弗利爾說,他的目光示意黑發綠眸的男孩安撫住自己的教父,“因為某些原因,布萊克先生被當成伏地魔……黑暗勢力的那一方麵;他被投入阿茲卡班——巫師監獄,直到前幾天魔法部才發現了這個重大的錯誤。現在,這個錯誤已經被修正,布萊克先生恢複了名譽和自由,所以根據巫師們的法律,他可以也應該行使對哈利·波特先生的監護權。”
“完全可以理解,先生。”弗農·德思禮冷笑,“而這也就是你們開著那種誇張的車子到我的家門口,威脅我請假提前下班來處理這個麻煩精的原因。”
“你——”
“弗農!”
西裡斯的吼聲和佩妮的尖叫同時響起。一道銀亮的光芒在德思禮家的客廳閃過。隨即西裡斯·布萊克怒衝衝地瞪著佩弗利爾“你在做什麼?!”
“代你暫時保管魔杖,布萊克先生,直到我們今天的任務完成。”佩弗利爾冷淡地回答。“或許你希望在這裡拖延幾個小時,甚至幾天?”
某種強大的氣勢從黑發綠眸的巫師身上散發出來,瞬間充滿了整個客廳。德思禮夫婦,還有西裡斯·布萊克都感受到了這種氣勢帶來的巨大壓力。西裡斯皺一皺眉,將桌上的那疊文件拿起來,然後又推到弗農·德思禮麵前“讀它,然後簽字!”
“我警告你,我絕不會在任何東西上簡簡單單就簽字——”
弗農粗聲粗氣地說,帶著恐嚇的低吼,不過顯然這改變不了他的色厲內荏。他很快地瀏覽那份文件,對其中許多魔法名詞狠狠地皺眉和抽動嘴角;他細致地閱讀那份對巫師法律的說明附錄,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研究過去,“這小子……波特還要在我家過暑假?”
“確切來說,是每年兩個星期。”佩弗利爾回答,“因為莉莉·波特——哈利的母親為了保護他,使用了一種古老的魔法。這種魔法以家庭和血液為基礎媒介,要求至親的接納和情感奉獻……所以當年鄧布利多教授才會最終決定將哈利送到這裡,而為了延續這種魔法,在哈利·波特成年前,繼續每年在這裡住上十天到兩個星期是有必要的——畢竟,你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後和他流有同樣血液的親人了。”
綠眸巫師的回答招來房間裡四個人同時驚訝的抽氣。不過德思禮夫婦是驚訝於魔法,西裡斯·布萊克是沒料到佩弗利爾會對兩個什麼都不懂的麻瓜解釋得如此明白準確;而哈利·波特,則是第一次知道了母親的魔法是如此的神奇,也第一次知道了一點自己當年是如何來到姨父姨媽家的事情。
“你們會允許他回來嗎?就像任何一個正常的家庭對待自己親戚家的小孩,允許哈利·波特在接下來六年每年暑假的時候,過來住兩個星期?”
弗農·德思禮臉上的肥肉抖動著,他似乎很想說一些反對還有諷刺的話,但是佩妮·德思禮已經乾脆地回答“是的,我們允許——隻要他安安靜靜,表現正常……不弄出任何奇怪的……奇怪的事情。”
佩弗利爾轉向男孩,“你會做到?”
哈利·波特立即點頭“是的,我知道該怎麼做。”雖然男孩心裡同樣不太樂意這個附加條款,但是顯然,這一條是校長還有佩弗利爾打算堅持,而教父西裡斯也同意了的。他的順從配合讓黑發綠眸的巫師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你們怎麼說,德思禮先生和夫人?任何其他意見?”
“我們……我們沒有其他意見。”夫妻兩個互相對視一眼,弗農·德思禮咬牙開口回答。
“那麼你們可以簽字了?”西裡斯緊跟著問。
“不,等等——”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佩妮·德思禮身上。她的臉色蒼白,但是,平時那種精乾、嚴厲、驕傲的氣質在慢慢恢複。“我看到了……我看到剛才文件上的語句,除了每年暑假的兩個星期,哈利和我們‘脫離所有監護與被監護關係’——但是,如果事情再次發生了……我是說,如果那時他還沒有成年,他會再次被丟到我們家來嗎?”
客廳裡沉寂了幾秒鐘,隨後西裡斯·布萊克猛然爆發了。他對佩妮·德思禮如此大膽、狂妄、充滿了悲觀和不幸的暗示暴跳如雷。如果手中還有魔杖,他絕對不介意將他們詛咒進大西洋的最深處。然而此刻他隻能憤怒地咆哮,在空中奮力揮舞雙手。
布萊克的憤怒讓弗農·德思禮嚇得從桌椅上跳起來,然而臉上肥肉抖一抖,隨即堅定地摟住同樣害怕得站起來,抑製不住身子戰栗的妻子。
“如果發生了任何不幸的事情,我保證,那也將與你們這些愚昧——無知——可惡——該死的麻瓜們沒有一絲半點的關係!”西裡斯咆哮著,“現在,簽字!”
德思禮夫婦沒有更多說話,他們迅速在文書上簽好自己的全名。他們被文件突然冒起的金光嚇得手一抖就將文件甩開,而文件就在空中被更多的金光包裹,然後消失了。
“這是……這不是……”
“這隻是魔法契約達成,魔法部現在應該已經收到信息了。”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語聲平靜地開口。他的一隻手搭在哈利·波特肩膀上,“從現在開始,你的教父,西裡斯·布萊克就是你唯一合法的監護人了。”
哈利聞言點頭。他為此高興,隻是德思禮家的環境讓他真的很難高興起來。於是他伸手拉住自己的教父。
“我們走,哈利——我真的不想在這地方多待哪怕一秒鐘!”西裡斯說,拉著哈利的手就往門外走去。
“阿爾法多……?”
佩弗利爾向男孩輕輕搖頭,“不,哈利,我還有些事情要和德思禮先生、德思禮太太談。”他說。沒有理會布萊克挑起的眉頭,也不去管德思禮夫婦瞬間變了的臉色。“你們先到車上等我——我大概需要五分鐘。”
他在房間裡慢慢踱步,在廚房兼餐廳的門口停留了一小會兒——那是“曾經”哈利·波特除了樓梯下的碗櫥之外最常待的地方,他還在那裡吹脹了瑪姬姑媽;他對著客廳裡的壁爐盯了好幾秒鐘——回想著當年亞瑟·韋斯萊和他的兒子們硬生生炸開壁爐,從那裡麵衝出來;他還看著“曾經”屬於他的碗櫥,看向樓梯上方——不用上樓,他也記得那間“曾經”屬於他的“最小的臥室”,在自己搬進去之前那裡用來放達力·德思禮那些舊的、壞掉的和不要的玩具……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這種緩慢的觀察已經成為了德思禮夫婦的噩夢。他們心驚膽戰地看著這個酷似哈利·波特……酷似當年妹夫的巫師審視著自己的住宅,他們都知道從房屋本身這個巫師可能挑剔出多少問題這裡幾乎沒有哈利·波特生活過的痕跡——這對於德思禮,當然是令人滿意的;但對於哈利·波特那個世界的怪人,他的學校的老師、校長的代表,顯然這不是一件好事情。
“我不需要‘攝神取念’就能了解到你們現在的每一個念頭。”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回過身,麵對著德思禮。“你們想得不錯,我對你們對待哈利·波特的方式極為不滿。”
“我們收養了他——你們沒有!”
“‘你們收養了他——我們沒有。’”佩弗利爾重複了一遍,“是的,你們收養了他,一個被丟在自家門口的十五個月大的嬰兒。你們給他食物、衣服,給他機會去讀書——就像任何真正善良、正派的人會對待被丟在他們家門口台階上的嬰兒一樣。你們養了哈利·波特整整十年的時間,我從來不否認這一點。”
德思禮夫婦臉上現出懷疑,弗農·德思禮重重地噴一口氣。
“但是,你們的,也僅僅如此。就像對待那些被丟棄的陌生的嬰孩,除了沒有直接送去孤兒院,十年……十年來根本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你們和哈利·波特之間存在任何的親戚情誼。讓那個孩子穿你們兒子穿不下的舊衣服,讓他因為營養攝入不足而發育遲緩;有意無意製造謠言,讓鄰居、還有學校的老師等對他錯誤認識和產生偏見;鼓勵你們自己的孩子,還有其他的孩子孤立哈利·波特、欺侮哈利·波特。你們隱瞞那個孩子的身世,為了他所不能了解、也不能掌控的魔法去指責他,以禁閉和挨餓懲罰他。而最令人心驚的是,你們想儘一切辦法隱瞞和詆毀哈利·波特的父母,試圖讓他認為自己的父母是最糟糕的,而他本人也因此成為世界上最糟糕、最不配得到善待的孩子……佩妮·德思禮,我知道你是一個溺愛兒子的母親,你視達力·德思禮為一切。我不知道,如果一切易地而處,你和弗農·德思禮遭遇了車禍身亡,而達力被交給了波特一家——如果他被如此對待,你的心裡會如何?”
綠色的眸子凝視著臉色蒼白的女人,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的聲音變得像冰一樣冷。“想想看,佩妮·德思禮,如果達力被送到波特家,沒有一件新衣服,沒有一樣新玩具,每天不能吃到肚子飽飽,在不把家務做完之前不許上床睡覺……這樣的生活,你的寶貝感覺會如何?而且,他還是那樣的與眾不同、那樣的不正常——他是個麻瓜,什麼魔法能力都沒有,在巫師的世界就是一個無用的廢物。他沒法上學,即使上學了也什麼都學不會,更彆說什麼成績和獎勵。他永遠沒法靠自己的力量謀生,除非他成年回到麻瓜世界,不過那時他也錯過了學習的時間。無論在巫師世界還是麻瓜世界,沒有保護,他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捉弄和唾棄的對象……佩妮·德思禮,你喜歡這樣的景象嗎?”他平靜,但是冰冷地敘述道,一邊揮動他的魔杖。隻聽一聲驚惶淒慘的尖叫,達力·德思禮像是被看不見的繩索捆綁著,一路拖拽進了客廳。“你們覺得,德思禮先生、德思禮太太,如果我把你們的兒子帶走,帶到魔法世界,讓他過一個星期那樣的生活,對於他的成長成熟會有好處嗎?”
“不——”佩妮尖叫一聲,撲向了她的兒子。弗農·德思禮則是滿麵血紅地憤怒瞪視黑發的巫師“你……他做了什麼?你要乾什麼就衝我來——欺負一個手無寸鐵、什麼都不能做的孩子!哈,這就是巫師,卑鄙下流沒教養的貨色……”
“閉嘴,弗農!”佩妮衝她的丈夫尖叫,她急切地轉向佩弗利爾,“不,先生,弗農他不是——請你放開達力,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告訴他下一次不要試圖往任何人的汽車上扔沙土、碎磚頭、飛鏢或者其他。”黑發綠眸的巫師冷冷地說,揮動魔杖放開那個高壯肥胖的男孩。“雖然並非所有擁有賓利的人都是巫師,但通常擁有這種座駕的人不是你們能招惹得起。”
佩妮用力點頭,她死命將兒子摟在懷裡。而弗農·德思禮此刻也稍稍平靜下來——隻要有時間讓腦子略微轉動一下,他就能夠判斷出兒子因為看不慣哈利·波特而做出了非常冒失的舉動。不論這種舉動有多麼符合他的心意,對於麵前這個男人來說,這都是難以容許……會被狠狠教訓的。
“我很遺憾,今天的會麵無論如何不令人感到愉快。儘管我的初衷是認識哈利·波特的姨父姨母,嘗試溝通,最大限度地彼此了解……我唯一的希望是等到暑假到來,哈利·波特必須在這裡暫住的時候,你們能夠適當地對待他——即使不像對待真正的家人,也至少能有禮貌,如同對待客人。”
說著,他將手伸進了大衣,從內側的口袋裡摸出一本小冊子。“這裡是三萬英鎊——兩萬五千英鎊,為之前十年你們對哈利·波特的養育;另外的五千,為之後六個暑假你們對哈利·波特的招待。”他將支票撕下,遞給弗農·德思禮,“我想這個數字是綽綽有餘的。”
弗農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他拚命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但是那個男孩給我們帶來的麻煩……他出的那些事情——我們必須一次次地給他轉學,我們甚至因此打算搬家……”
“你們會在女貞路繼續住下去——你們從來沒有改變的真正打算!”佩弗利爾尖銳地打斷他。“夠了,弗農·德思禮!請不要再同我爭辯你花費在哈利·波特身上的費用——我比你自己更清楚那些。”
“但是,但是……這支票……這支票它真的能——”
“到任何一家最近的銀行去兌現——如果你想要立刻確認它的信用度的話!”
弗農·德思禮的腦袋耷拉下來,他不再說話了。
“可是,我們不能拿這個錢。”佩妮·德思禮開口道。她似乎已經從兒子會被強行帶走的驚慌中鎮定下來,“哈利……哈利他無論如何,都是我妹妹的兒子……”
“然而你從來沒有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對待他,佩妮·德思禮。”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輕輕歎一口氣,“無論你多麼厭惡魔法,他首先是你的外甥,然後才是一個巫師。事實上,你們確保了這十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們從來都沒有告訴他你們真正厭惡什麼,隻是一味地責罵、詛咒,用中世紀那種殘酷、不人道的方法對待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莉莉會對此失望、哭泣,因為她的姐姐明知道魔法的存在,卻拚命地隱藏、否認、抵製和試圖毀滅它。”
佩妮一下子哭了起來“可是……她死了……因為魔法、因為那該死的一切死了……”
佩弗利爾搖了搖頭,他已經沒什麼更多可以說的了。“我不指望你們對哈利的觀感有什麼本質的改變。”他走到房門口,“我隻希望——正如我之前所說的,唯一的期望,是當他暑假時再次回到這個家時,至少得到普通客人一樣適當的對待。如果你們能夠做到這樣……那麼,希望我們不用有再見的那一天。”
說完,他走出了德思禮的房子——就像“曾經”十七歲那一年,永遠地走出姨父、姨媽、表哥的房子……這個世界上哈利·波特曾經僅有的一個可以被稱之為“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