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南西路,邕州。
“來人,快送天使去後麵歇息。”
邕州知州馮詳的話音剛落,從人群中就走出兩名小吏,引著傳旨的太監去了後麵。
等那人走遠,他這才與一旁的通判吳闊對視一眼,一起走進了馮詳的值房。
在貼身小吏端上茶水後,馮詳便揮退了左右,值房內隻剩下他和吳闊二人。
良久,不見對方說話。吳闊也隻能開口問道“知州,官家這是何意啊?怎麼會突然派了一隊禁軍過來,還是從京城趕過來的?”
馮詳這才從沉思中醒來,雙眼望著值房外的花壇,眉頭緊蹙的說道“這是對咱們不滿了啊。”
對於這個說法,吳闊倒是不太認同“不滿?不至於吧,前方雖無大勝,但也說的上是有來有往。況且,那些個交趾軍咱們好歹也俘獲了幾十人。”
馮詳瞥了一眼這個下屬“可是咱們這邊被擄走的百姓更多,這還不算那些個被劫掠的財物。”
這番話聽到吳闊耳朵裡,一時也無以言對。思忖了良久這才說道“要不,再送些軍糧武器過去?好歹讓那個程嚴武在禁軍來之前,打一場漂亮仗。咱們這邊也好跟上麵有個交代?”
一提到物資,馮詳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轉頭看向對方“你以為本官不想給啊,那些個刀矛器械倒是好說,軍糧你打算讓我動常平倉的糧呢?還是動廣平倉的?萬一,再跟去年似的,來一場洪災,你打算讓邕州的百姓餓死不成?”
“這個……。”這番話說的,讓吳闊再次啞口無言。
就聽馮詳忿忿說道“一會兒你給程嚴武寫封信,把現在這邊的情況說清楚,讓他務必在那些人到來之前,打一場勝仗。要是能多殺幾個交趾人,本官給他記功。”
吳闊聞言,不禁苦笑搖頭“知州,去年你也是這麼說的,結果人家送來了幾十顆人頭和一百多個俘虜。您隻是請人家吃了頓飯,就給打發了。今年又這麼乾,這招恐怕不好使了啊。”
馮詳當即瞪起了眼“子路,請功的公文,你是不是看著本官遞到安撫使司衙門的?劉使君押著不往上報,本官也沒辦法啊。我總不能壞了規矩,直接給京城遞折子吧?”
見對方有發怒的跡象,吳闊也隻能敷衍的點了點頭,心說您要是脾氣不那麼直,不與劉使君關係鬨那麼僵,人家至於為難你嗎?
馮詳是越想越煩躁,乾脆揮了揮手“就這樣吧,你回去先把給程嚴武的信寫了,讓人儘快送過去。”
吳闊點了點頭,便起身向外走去。隨即就想起什麼,轉身問道“知州,那些人肯定是先要來咱們邕州城報到的,您看要不要設宴款待一下?”
馮詳一聽這個,心裡更加不痛快了。
“款待什麼?他們是來打仗的,還是來享福的?你吩咐下去,讓那些個衙門辦事麻利點,儘快做了公文,也好讓那些人早一日去前方打仗。”
吳闊已經對這位上官無奈了,也隻能點了點頭,離開了房間。
等他回到自己的值房,立即寫了兩封書信,隨即叫來一名心腹“儘快送出去。”
邕州城外,正在排隊入城的百姓,突然感覺腳下的大地傳來一陣震顫。隨即,身後隱約有人仰馬嘶之聲,待眾人轉身回望,就見從天邊跑來百餘名頂盔摜甲的騎兵,在這支隊伍後麵,還跟隨著十輛裝滿貨物的大車。
當這隻騎兵隊伍距離邕州城不足三裡的時候,為首的一名將軍才抬起了右手,示意一眾部下勒住戰馬原地列隊。
片刻後,為首的將軍轉頭對小校打扮的張義說道“郎君,您看咱們是直接入城呢,還是……?”
張義看了眼遠處巍峨的邕州城,隨即說道“這一進城怕是免不了一番應酬,我看還是像之前那樣,廖將軍,你帶著幾個人去辦理公文和領取補給糧草,我和孟州則領著軍士繞城而行,到西城外等你。”
廖翔思忖片刻,便點了點頭。當即,領著行軍書記,又帶了十幾名軍士,便催動馬匹進了邕州城。
廖翔是張義特意托了老太監的關係,從殿前司要過來的。之前對方因為受了自己連累,差點被上司罷官免職。這次,張義出於補償的原因,特意挑選了廖翔,作為這支軍隊的主將。
既然廖翔都被自己弄過來了,沒道理讓孟州繼續在牢裡受罪,張義乾脆也找了個說辭,將對方安排在隊伍裡,還是當以前的虞候。
十幾天的相處下來,二人倒也解開了誤會,隻不過,眼看著就要到達真正的前線了,張義打算再找對方聊聊。他可不想,自己在前麵作戰,背後有人給他放冷箭。
至於莊子裡的人,張義也隻帶了一個梁豐,這位經驗豐富的老斥候。
張義等對方走遠,這才轉頭對孟州說道“咱們也走吧,繞到西城去。”
半個時辰後,張義跳下了馬來,將韁繩扔給了隨行的梁豐。
一邊活動著酸軟的雙腿,一邊看著同樣跳下馬的孟州,半開玩笑的說道“眼看著就要抵達戰場了,這一去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你給我說句實話,心裡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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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些日子的交往,孟州也算對張義的脾氣秉性,有了一些了解。
他思忖片刻,便言辭懇切的說道“郎君,孟某要說不恨你,恐怕連你自己都不相信。可要說心裡有多恨吧,其實也談不上。畢竟是我當值的時候私放你出城,也算是壞了規矩,理應受到懲罰。”
張義仔細打量一番,看對方不似作假,這才開口說道“你要能這麼想,那就再好不過了。此次出征,你我代表著大宋,就算在心裡仍有怨恨,也請你暫且放下。待上了戰場,我們就是戰友兄弟,隻有相互信任、扶持,才能戰勝交趾人。”
孟州看著張義,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最終深吸一口氣,坦然說道“好,郎君的這番話,我會謹記於心。”
此時,就見廖翔帶著十幾名軍士從城裡衝了出來。
張義看了看隨同一行人出城的那輛牛車,忍不住問道“這是補給軍糧?”
見廖翔點頭,他不禁追問道“怎麼就一車啊?”
廖翔長長歎了口氣“哎,彆提了,那個什麼鳥通判,說去年整個邕州都受了災,能給咱們的補給,也隻有一車。還說,彆看這一車糧食,都還是他們從其他地方擠出來的。”
張義不僅眉頭緊皺,這一去少說也要半個月,僅有一車軍糧,到了前線可怎麼打仗啊。
廖翔看出張義的心思,便試探著說道“郎君,要不屬下去找找知州?憑著咱們京城禁軍的身份,或許能多爭取一些糧食。”
張義思忖片刻,便搖了搖頭,那個通判敢這麼做,定是得了知州的命令,否則,就算有天大的膽子,諒他也不敢私扣軍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