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不在,酂侯整日勞碌於大軍糧草之供輸事,無暇他顧。”
“孤年齒不滿,亦未曾知諱政事;逢此巨變,亦隻得謹小慎微,不敢有絲毫懈怠。”
“終,孤擬得少府官營糧米,以強壓糧價之策。”
麵帶唏噓得說著,劉盈不忘稍撇向一側的兄長劉肥。
“又關中糧商暗聯而鼓推糧價一事,於夕日之田齊王族——長陵田氏牽連甚深。”
“更孔丘門徒、《周易》當時傳人田何田子莊,為田氏旁支庶係。”
“孤念及此,便隻得往長陵,以‘儘去關中糧商米賈’一事,知會子莊公。”
“不料折返途中,得賊膽包天之刺客七、八人,於長陵南執刃而待······”
見劉盈苦笑著道出此語,甚至麵帶回憶之色的撫了撫肋下,劉交、劉肥二人的麵容之上,無一不是一副極度憤慨之色!
——堂堂儲君太子,竟於當朝天子、開國皇帝的陵邑遇刺!
隻此一點,就足以讓二人心中,燃起滔天怒火!
蓋因為此事,不單單是打劉盈的臉、打漢室的臉,乃至當今天子劉邦的臉,也同樣是在打每一個劉氏宗親、漢室朝臣的臉!
看著劉交、劉肥二人麵上憤慨,以及劉肥目光中,偷偷帶上了一抹關切,劉盈唏噓之餘,也不由得心中一暖。
麵帶笑意的對劉肥微微一點頭,表示自己並無大礙,劉盈也終是結束了苦訴,悄然將話頭一轉。
“幸得父皇,及吾劉氏列宗先祖庇佑,孤未生差池,而使社稷振搖。”
“少府官營糧米一事,亦得父皇恩準而布詔,廣行於關中。”
“得孤之令,少府亦全得關中糧商之存米,又廣設糧市,平價售糧與民食。”
“如此至今,關中糧價之鼎沸,才終徐徐得解······”
言罷,劉盈隻覺一陣口乾舌燥,便順手抓起麵前的茶碗,輕輕抿了一口。
而在劉盈對麵,聽聞這一番回應的劉交、劉肥二人,則是同時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之中。
劉肥心中想的,是先前,偶爾出現在耳邊的‘妄語’,如‘大王為長,當奉宗廟’之類。
在聽到這些話時,劉肥雖都是第一時間嚴厲駁斥,甚至偶爾降下罪罰,但在某些夜深人靜的時刻,劉肥心底,也確實出現過類似的念頭。
——寡人雖非嫡子,卻是長子啊!
皇後又隻劉盈一子,若是劉盈有個‘差錯’,那九五至尊之位,不久落到自己這個庶長子的頭上了?
但現在,當從劉盈口中,聽到過去半年之內,劉盈這個‘監國太子’經曆了些什麼,劉肥心中,隻感到一陣駭然。
“太子不過監國半歲,便臨如此繁雜之事端······”
“若是繼位九五,更為帝一生······”
想到這裡,劉肥隻在心中猛搖了搖頭,麵上神情,也不由有些咬牙切齒起來。
——這皇帝,哪還是人該做的?
就劉盈過的這半年多日子,劉肥光是聽著,就已經有些緊張的摳腳趾了!
一時間,‘還是做個齊王好’的念頭,在劉肥心中便愈發堅定起來,連帶著,對過去那些進言‘大王當繼社稷’的人,也不由有些憤恨起來。
——還以為你們都是忠臣,不曾想,為了從龍之功,淨盤算著把寡人推火坑裡!
——一群賊子!
反過頭,又想到劉盈麵帶那般複雜的狀況,甚至自己都遭遇刺殺,卻最終近乎完美的解決了此事,劉肥的心緒,也不由悄然流轉。
“如此說來,太子,確勝寡人者多。”
“待父皇百年,確隻太子一人可繼社稷,而使社稷得安······”
如是想著,劉肥終是釋然一笑,旋即低下頭去。
而在劉肥身側,楚王劉交,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神情。
“太子之意······”
“莫非縱今,朝堂亦無力撥糧,以解關東之糧缺?”
心緒稍有些沉重的搖了搖頭,劉交便略帶急迫的望向劉盈,目光中,更隱隱帶上了些許懇求。
“去歲,關中五穀不分,更府、庫自漢立便空虛至今,此,皆寡人熟知之事。”
皺眉道出一語,劉交不忘側過頭,待劉肥麵帶附和的一點頭,才又重新望向劉盈。
“然南有荊、楚、齊,北有燕、代、趙等列國,早自周時,便多土瘠而得糧寡。”
“往數歲,寡人亦多聞楚商西出,入函穀而求米於關中,得糧方返,貨與楚民為食。”
麵帶憂慮的說著,劉交望向劉盈的目光,也愈發小心翼翼了起來。
“然今歲,家上儘去關中糧商、米賈,楚國之商於開春之時入函穀,竟無以自關中覓得買糧之處,隻得空手而返。”
“如此至今,已有足數旬;今楚國之民,已多不得粟可食,隻得以其餘雜糧果腹。”
說著,劉交便又撇了眼劉肥,繼續道“齊王亦言,自開春,齊國之米價飛漲,且多有價無市。”
“荊國,更已因糧缺,而生民變在即······”
語調略有些心虛的道出最後一語,劉交終是小心的望向劉盈。
“荊、楚、齊未逢戰事,尚且如此,代、趙戰事自去歲延綿至今,恐當更甚。”
“此,皆關中糧商、米賈儘去,而使糧米無自關中東出函穀,以供天下民食之故······”
“臣亦知,關中去歲五穀不分;今關中糧米雖為少府所具,亦多有捉襟見肘。”
“然關外之民,亦沐陛下之恩澤,而自詡曰漢民。”
“萬請殿下念此輩漢民,而稍出少府所得之糧,解關東民之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