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丫鬟!
那夫人立即淚流滿麵,顫抖著擺手道“姑娘呀,不能簽,我不能簽的呀,簽了我男人就沒了公道,他要打死我的呀!”
簽了便沒有公道,難道是認罪書?
秋曇回頭看秦煜,有求助之意。
秦煜手指輕點扶手,靜靜看著那婦人,卻又好似不在看她,終於,他道“賞她些銀子送她回家去,這案子我來想法子。”
秦煜每回出門,秋曇荷包裡都會帶些碎銀子,這會兒終於派上了用場,她立即掏出一錠五兩的給那婦人。
“恩人啊,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那婦人以額觸地,接著又按下小姑娘的腦袋,向秦煜和秋曇叩頭不迭。
秦煜神色不耐,抬手示意守誠送他上馬車。
隨即,幾人上了馬車,秦煜和秋曇同乘一輛,守誠和林良輔則上了另一輛,馬車一前一後挨著向前去……
漸漸那婦人喊“恩人”的聲音也就遠了,再聽不見了。
車輿內,秦煜轉動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凝神忖著什麼事兒,簾帷被風吹起又落下,光落在他蒼白的側臉上,忽明忽暗,正如在秋曇心裡,他也是忽明忽暗的,當他無緣無故發脾氣時,秋曇覺著他壞,可有時,譬如方才,她便又覺著他是好的。
“二爺,夫人要那婦人簽的是認罪書麼?”秋曇忍不住輕聲問。
“我猜是。”
如今此事在京城鬨得沸沸揚揚,憑侯府的勢力也壓不下去了,甚至有言官參平南侯治下不嚴,這“下”指的是誰呢?自然不是佃農,而是被殺的莊頭,因是這莊頭把佃農剝削得活不下去,才會有佃農合夥殺人。
如此,周氏要平息此事,便要令那殺人的佃農承認是自己一時興起,行凶作惡,而非被莊頭剝削,逼得他們走投無路。
是而,周氏用銀子收買,命他們簽下認罪書,如此官場那頭再打點打點,事兒也就平息了。
“那二爺,您說您會料理,是哄那人的,還是……”秋曇緊盯著秦煜。
秦煜抬眸,與她對視,仿佛在說你二爺我何時哄騙過人?
秋曇讀懂他的意思,雙手托腮,笑得像朵花兒似的,奉承他“二爺,您真是人美心善!”
秦煜心頭一動,立時錯開眼,看向側邊繡寶相花紋的簾帷,眼前卻浮現秋曇用桂花糕哄小姑娘的情形,禁不住揚了揚唇。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一宅邸前停下,秋曇撩簾下去,抬眼一望,隻見宅子門額上掛一黑漆牌匾,其上兩個燙金大字——雪園。
當日她並未細看那帖子,還以為膠東王宴客自然是去王府呢,原來不是。
秋曇踏著馬紮下來後,守誠也下馬車過來了,他將秦煜連輪椅從馬車上搬下來,而林良輔則去到正大門前,呈上拜貼。
小廝收了帖子,這便恭敬地請秦煜進門,秋曇和守誠一看便是貼身侍候的,門房不攔,單單抬手攔下林良輔,道“請隨小的到後門去,那兒另治了一席請諸位吃酒,”說罷又看向駕車的兩位馬倌,示意他們也過去。
秦煜淡道“這人我也要帶進去。”
“這……”兩門房躊躇了會兒,終於放下手讓林良輔進去了……
那請貼上具了所請賓客之名,安平縣主也在受邀之列,正是因此秦煜才答應赴宴的,而林良輔又是他特地為安平縣主預備的人,怎能不領他進門呢?
秦煜等人隨著領路的小廝,走過漢白玉雕八仙過海的影壁,上了抄手遊廊,往左去,穿花度柳,終於來到一花廳前。
花廳兩側各一株亭亭如蓋的女貞樹,枝葉幾乎遮蔽了將整座花廳上空,最是夏日避暑好去處,一陣秋風吹來,樹葉颯颯地響。
引路的小廝進門稟報,立即,膠東王帶著笑臉迎了出來,隻見他半披著發,頭戴鑲東珠的青玉冠,一身石青色江崖海水東海蛟龍長袍,腳蹬繡魚躍龍門皂靴,腰係玉帶,配同色魚形香囊和龍形玉佩,氣宇軒昂,行走間自有一番彆樣的氣勢。
秋曇覺著今日的膠東王有彆於往日,是什麼呢?
大概是此刻,她才意識到他是個王爺,那股懾人的氣勢,有彆於任何富貴公子。
“伯倫,你果然來了!”膠東王笑得爽朗,甚至有幾分激動,好像二人從未有過隔閡一般,他上前拍了拍秦煜的肩。
秦煜也拱手見禮,神色淡淡的,他從來什麼都做在臉上,不會強顏歡笑,也不會卑躬屈膝。
膠東王見此也並不介意,甚至還揮退了守誠,接手輪椅,親自推他入花廳……
在花廳中十幾個賓客麵前,如此禮待秦煜,可謂給足了他臉麵。
秦煜進門後,秋曇和守誠便在門外侍立,周圍還立著其餘的奴婢,兩排,秋曇數了數,共有二十六人,衣裳各異,可見不是這園裡侍奉的奴婢,而是賓客們帶來的。
上回去王府赴約,席上半數是貧寒子弟,並未使奴婢,今兒來的客人卻都帶了奴婢,想來是另一波人。
秋曇心下好奇,便悄悄挪到窗欞下,朝裡瞥了眼,便見花廳裡坐滿了兩桌人,各個玄色或青色常服,有年輕如秦煜者,也有胡子大把能當秦煜父親的,無一不是氣定神閒的,而氣定神閒中,又透著對膠東王的恭敬。
秋曇掃一眼便幾乎能確定,在坐都是官場中人,雖未穿官服,可那浸淫官場多年的微妙的氣質,是掩飾不住的。
秋曇不由在心裡冷笑,怨不得秦煜懷疑膠東王為貧寒學子建學堂是彆有用心,現在秋曇也確定,這膠東王並非他自己表現得那般超然物外。
不然,他為何在自己的王府請江湖朋友,卻悄悄在外請朝中大臣,不是為掩人耳目是為什麼?
秋曇在心裡為秦煜歎了口氣,他終究還是信錯了人嗬!
隨後,她又瞥了眼,正望見秦煜和膠東王中間,站著一個眼熟的公子,秋曇驚得瞪大了眼,那不是女扮男裝的安平縣主又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