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祈禱秦煜還沒走,她還能趕得上送送他。
一口氣跑到院門口,秋曇氣喘籲籲地叩了門,是翠袖過來開的,她一麵往裡走一麵問“二爺走了麼?”
翠袖回“用罷午飯便動身了,還帶了綠濃姐姐和守誠去。”
院子裡果然靜悄悄的,秋曇悵然若失,有氣無力地道“還有熱水麼,我想洗個澡。”
“我去給姐姐預備,”翠袖說著,回身去了茶水間,將原用來煮茶的熱水提去了淨房。
秋曇則慢慢悠悠地往正屋去,她掀簾入內,屋裡什麼都沒變,隻是少了個人,便顯得空空蕩蕩。
而後,她提著步子走進梢間,從八寶櫃裡拿自己的裙衫,發覺旁邊放秦煜春衫的那一層空了,突然心裡也空落落的,她今日有許多話想同秦煜說,都隻能存在肚子裡了。
接著,她抱著裙衫去了淨房,沐浴了小半個時辰,才回房,用潔白的棉布巾子擦乾了頭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穿著平日常穿的淺藍色綾裙,做尋常丫鬟打扮,反而順眼,那身赴宴的裙衫漂亮,可她穿著,隻是不倫不類的半個小姐半個丫鬟罷了。
待弄乾了頭發,她便用一紫色發帶綁了,在書案前坐下,開始鋪陳紙筆,臨摹字帖。因屋裡溫暖,右手邊春瓶裡一支含苞的桃花吐蕊,明媚鮮妍。
……
秋曇寫了整整十三頁,直到暮色昏沉再看不清字時,才起身去點蠟,然而胸中那股不得抒發的鬱鬱之氣又來擾亂她的心緒了。
她用火折子,將兩掖蠟點亮,琉璃燈罩一一蓋上,屋裡頓時亮如白晝,這時,屋外傳來翠袖的一聲,“姐姐,我把飯菜端來了。”
“端來做什麼,我跟你們一塊兒在灶房吃,”秋曇一麵說,一麵走過去拉開簾子,隻見翠袖手裡端著紅漆描金海棠托盤,托盤上盛著五菜一湯,皆是秦煜的例菜,另還有一碗碧梗米飯。
“二爺走前特地叮囑我們,說要把姐姐你當做他一樣伺候,飯菜也按他在時的規矩做上來,”翠袖笑著衝她眨眼,“姐姐,二爺對你可真好!”
秋曇也噗嗤一聲笑了,道“他對我好,我對你們好,快端去灶房,咱們一起吃!”
“好嘞!”翠袖應聲,歡喜地將菜飯又端回灶房,秋曇也跟著過去了。
接著,秋曇便和李媽媽、翠袖及兩個婆子一同吃了飯,那兩婆子還說“托秋曇姑娘的福,吃了頓好的,倒讓姑娘少吃了。”
“吃飯最要緊的是熱鬨,有好菜好飯大家一起吃一起樂才好呢,我少吃些怕什麼,二爺回來之前,咱們日日這樣吃,隻是彆叫外人知道,不然又要說我們沒規矩了。”
幾人齊聲應是。
用罷飯,洗漱完了,秋曇便去翠袖房裡同她說話,她這才發覺翠袖近來個子猛躥,竟與她一樣高了,舊年的春衫穿在身上短了寸許。秋曇便將自己的衣裳拿了幾件過來給她,又問她一人住一間怕不怕,翠袖挺著胸脯道“我才不怕呢!”
秋曇笑了,其實是她自個兒習慣了與秦煜同床,如今秦煜不在,屋裡就她一個,靜得發慌。
“那你便好好睡,我回去了,”秋曇說罷,便舉步回了正屋。
隨後,她將明間兒裡的蠟一一熄滅,進了梢間,屋裡也燈火通明,秋曇並不熄燈,徑自走到床前,將秋香色蠶絲被鋪開,旋即蹬了繡鞋,掀被上床,放下銀鉤,羅帳委地。
秋曇躺在床上,睜著大大的眼望帳頂,睡不著,可她的身子分明已十分困倦疲乏。
她輾轉反側,一會兒用被子蒙住腦袋,一會兒又踢開,直到案上那西洋擺鐘敲過十一下,她才終於歇下手腳,雙眼皮子開始打架,帳子上的竹葉紋也看出重影了……
漸漸的,她從那花紋中看見一片草地,就像今日永寧候府花園裡的那片,秦煜也來了,陪坐在她身邊。仍是那紫衣姑娘教她吃魚三樣,教完了還捂著嘴笑話秦煜,“二公子怎麼要娶這樣的姑娘,連魚也不會吃呢!”
接著秦淑雲站起來道“二哥哥,我就說秋曇上不得台麵,你要娶她做我嫂子,我可不認!”
另外十多個貴女也圍攏過來,嘻嘻笑話道“她連詩也不會聯呢!”
“煜哥兒,娶妻最要緊的是門當戶對!”老太太和陳老太太都來了。
她們圍著他們,笑得厲害,到處都是笑聲,秦煜拉著她跑,卻跑也跑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