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怕是拿對付皇上那套來應付容貴妃了。
「嗬,你知道就好,合宮上下也就本宮對你好點兒,」偏偏容貴妃她非常受用在紀貴人半蹲得腿發麻的時候,她才問起她「說吧,這又是個什麼玩意?」
薑嫻便將紀貴人去她宮裡哭訴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結尾點評「紀貴人哭到我的碧華宮來,求我求得非常懇切,我聽了心裡也難受,可內務府又不歸我管!我怕袖手旁觀彆人說我心狠,我一時沒有頭緒,隻好帶著她來叨擾姐姐你了。」
紀貴人聽得心嘩涼嘩涼的。
是,淑妃你是沒袖手旁觀,你乾了比這心狠百倍的事兒,你把她提到昭陽宮來了。
「聽紀貴人的話,內務府是克扣了你的吃穿用度了,」
容貴妃擺手,示意秋堂將盛著半碗燕窩的小碗放下「你來把事兒說一遍。」
紀貴人「臣妾……」
「沒讓你說,讓你的宮女說。」
紀貴人帶來的大宮女並不特彆機靈,磕磕巴巴地將缺少炭和布料的事情說了,容貴妃聽了也沒特彆的反應「把薛讓叫過來。」
薛讓是內務府的掌事公公。
在等待薛讓過來期間,紀貴人一直是行著禮的。
薛讓到的時候,先是誠惶誠恐地向貴妃請安,他身後的小太監雙手捧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件宮裝,它的質地用肉眼觀察便能看出異常輕薄柔軟,在自然光照下就已閃閃發光,隨著光線和角度的變化,折射出不同的色彩,端是華麗非常。錦緞本身已經稀奇,再搭配了大麵積的繁花圖樣,富貴逼人。
「娘娘,這件由八重錦裁成的宮裝,是奴才看樣子好,孝敬給娘娘的。」
作為後宮中油水最多的部門,薛讓手上壓著些稀罕的樣品,是合理合法的。畢竟各地上貢到皇宮裡的東西,哪怕再好,也不是直接就能用上,而是要讓專業人士研究琢磨,可有違製和犯忌諱的地方,處處考核得周全了,才會落到實處,經由皇後審批,再送到各宮娘娘的手中,當作份例裡的布料,或是賞人的稀罕物。
皇宮和大集團的相似之處,便是流程極其複雜。
宮外送進來給內務府的樣品,內務府自是不會送還回去,明麵上算作耗材,私底下怎麼處理,有很大的操作空間。權力大如薛讓,拿來孝敬給娘娘也是常有的事。…
「娘娘對奴才的照顧勝過爹娘,萬壽節時奴才一時失察,讓底下的刁奴蒙了去,幸得娘娘出手相救,奴才一直記掛著娘娘的恩情,這點孝敬不及娘娘待奴才的萬分之一,奴才隻求娘娘能給個恩典,若是娘娘不嫌棄的,便收下奴才的孝敬,奴才便感激不儘了。」
薛讓將姿態放得很低,送禮也求著貴妃收。
八重錦是今年最時興的布料,隻有江南那邊兒才有,送到京中來的量極少,可容家不差這點兒,她早就見過了,於是容貴妃淡淡笑了「本宮能救你一回二回,卻救不了第三回,紀貴人跟淑妃哭訴你內務府克扣她份例裡的炭和布料,這事你認還是不認?」
薛讓大驚,當即跪了下來「奴才斷不敢做這欺主的事兒!紀貴人的炭和布料都是按著份例領走的,決不會出現缺斤少兩的情況,當中必然是有所誤會。」
這事兒不難查,薛讓是宮中的老管事了,證據都擺得周全,在紀貴人越發蒼白的臉色下,事情的真相跟著水落石出——內務府是沒少給她的份例,隻是給的都是品質最差的。
紀貴人垂淚,她旁邊的宮女跟著叫屈,她撲通一聲跪下來就開始哭訴「薛公公彆太過分了,我家主子好歹是皇上親封的貴人,你們要是來倚竹軒看過就知道那炭有多熏人,可不燒炭就冷得沒法待……小主也是熬不下去了才出此下策,求娘娘寬宏大量體諒一二。」
「綠綺!」
等自家大宮女把該說的話都說完,紀貴人才喝止她。
聽綠綺說完,容貴妃的視線便落到她身上「你讓本宮去紀貴人住的地方?」
綠綺被她一瞥,膝蓋骨都在哆嗦。
「本宮貴人不踏賤地。」
一句輕慢的話,把紀貴人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薑嫻「那好歹是我住過的地方呢。」
「早該搬了,那麼點大的地方怎麼住人,光放伺候的奴才就塞得滿滿當當的,現在碧華宮就不錯,離昭陽宮也近。」
容貴妃說道。
「她說的話薛讓你都聽見了,你有何說法?」
薛讓一臉無辜「內務府不過是按規矩辦事,貴人的份例有多少,紀貴人就能領走多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哪怕是同一批布匹裡也有顏色不同之分,奴才隻能保證送到小主手中的是完整的布匹
,至於燒炭有煙……除了銀絲炭,什麼炭燒著沒煙?小主矜貴,奴才也愛莫能助。」
銀絲炭的好,誰不知道?
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
紀貴人已經被說得惶恐,誰料薛讓話鋒一轉,抖落起彆的事兒來「奴才倒是經常聽說,紀貴人身邊的綠綺經常打賞內務府的太監,奴才還以為小主對咱家滿意得很,也允許空閒的小太監到倚竹軒去幫忙,這本是不合規矩的,奴才被紀貴人說得心中不安,這就將銀子儘數歸還,望娘娘輕饒。」
自打進宮以來,紀貴人為了日子過得舒服,沒少往內務府花銀兩。
砸了下去小幾百兩也是有的。
這點銀子砸得動內務府的太監,對薛讓來說是九牛一毛,他這話說出來就是以後紀貴人有錢也不好使了。
「你能反省便已很好,本宮允你將功補過,你跟紀貴人回去,看看倚竹軒有哪裡花銀子改過的地方,或者不該屬於她的,都歸還給內務府。」
花錢補好的家具和屋頂全被鑿開。
用銀兩買的東西被儘數收走。
當然,薛讓也把銀兩還給她了——不過是扣了「折舊價」的,畢竟好些物品被使用過,就不能隨便給其他貴人主子用了,給答應常在呢,又有違品級。
紀貴人和綠綺都傻了。
這擱前朝就是抄家,後宮從來沒出過這麼丟人的先例,可容貴妃說出來的話就從沒有收回去的,縱然紀貴人哭求,也未讓她動搖半分。一個下午的功夫,大半個後宮都知道紀貴人的倚竹軒被抄了,且曉得是出自容貴妃的手筆。
貴妃的陣仗,何等的威風。
大半個後宮都在想,容貴妃無子,早晚有她失意的時候。
隻是所有人都沒想到,那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
江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