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麵孔和虛偽的謊言騎士們可以用堅定的信仰來克服;尖牙利爪強大又殘忍戰鬥力高超也可以以堅固盔甲和手中的利劍與不屈意誌去抗衡。
戰鬥本身對專業的戰士們而言,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無法確信自己為何而戰。
麵對美好又祥和,甚至連抵抗都沒有隻是單方麵被自己屠殺的平民。揮動手中的武器久了除非那種心理有毛病沉浸於屠殺弱小的人,肯定會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騎士們都是有信仰的人,但也正因如此他們才開始動搖懷疑自己的正確性,開始認為自己是否已經變成了那種一直鄙視著的,一直在與之戰鬥的人。
變成過去他們想要殲滅的邪教徒。
“惡魔是不會說謊的,它們隻會引誘你一步一步地去發現真相。因為謊言能夠被揭穿,而真相不可動搖,後者往往能夠留下更深刻的印記。”
“彆遲疑、彆思考、彆陷入到循環之中——因為那正是她想讓你做的。”
“讓你陷入對自己所做事情的質疑之中,進而開始質疑這一切,進而內心出現空隙,崩潰,甚至成為它們之中的一員。”
艾莉卡所說的話在1343年的尾聲得到了驗證,在正式進入南方領域之後,許多騎士團的成員開始失蹤,最後出現在了他們的對立麵。
“所以你們應當如何做?斬殺無辜的信眾,斬殺自己的戰友,一切隻因為何?”
“隻因我們選擇了通往寧靜祥和的道路嗎?我們並未傷及任何人,隻是想安靜地生活。”
“你們與那些異端則殺的狂熱信徒又有什麼區彆?”
如是的話語最終伴隨著鮮血四濺迎來了真正的寧靜。
發瘋的人越來越多,整個帝國南方都陷入了血雨腥風之中。所有尚且還正常的帕德羅西人都對這裡保持著距離避得遠遠的。
殘破的克萊默爾插滿了整片大地。
死於大劍之下的人已經超過十萬。
而騎士團的成員也所剩無幾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麻木的,他們將自己的心靈封閉了起來,像是絕對理智的戰士一樣隻考慮如何殺敵和存活。
而當1343年的最後一天到來時,已經將理想宗信徒屠殺殆儘的他們這場不光彩也注定不會被世人所知的秘密戰爭,終於迎來了下一個階段。
對方總算發起了反擊。
而且一來就是極為可怖的戰鬥。
從黑暗之中衝出來的可怕怪物當年邪教徒拚儘全力也隻能召喚出來數頭,如今這些不僅更強,還有著潮水一般的數量。它們被冠以食屍鬼的名號,長著人的麵孔卻有著野獸般的行為。但騎士們動搖的內心在碰到這些怪物的時候卻總算反而是平和了起來——因為這是真正可怕的怪物,邪惡的魔物,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揮動手中的武器。
若換成其它任何軍隊隻怕會因不了解而被徹底撕碎,但銀衛本與這些家夥是老對手了。他們熟悉這些怪物的品性,也有著合適的武器和鎧甲來麵對它們。
克萊默爾是極為合適的斬擊型武器,配合以蘇奧米爾巔峰的鍛造技術打造出來的堅固劍刃,總是能夠做到每一劍都有效殺傷。
這是場勢均力敵的血戰。
經驗豐富的大劍士們在海米爾寧的率領之下,艱難地推進著。
不被理解,不被支持,被人在背後唾罵為“屠夫”。
但仍舊繼續往前。
“去直麵她,去詢問,去明白這一切,去改變這一切,去阻止這一切。”
盔甲變形了。
皮革上麵的甲片扭曲,鉚釘飛掉,當它破得不能再破無法防護時,他們除下了它。
內襯的棉甲沾滿了汗臭和鮮血,在被撕咬過幾次以後以25層亞麻壓縮縫製的它也開始破爛。最後也被丟掉。
傷痕累累的盾牌,頭盔,幾乎所有的防具都是修了又修,而身體的傷口也是用繃帶纏了又纏。
逃難的人們留下了很多帶不走的物資,這給他們了相當大的便利。然而即便如此,在終於到達了南方那座被火燒爛的城鎮附近,在終於跨過了那座山頭瞧見了遠方這座已經毀滅的名為帕爾尼拉的小城時。
他們仍舊精疲力竭。
人數僅剩兩百有餘,從一開始衣甲鮮亮的騎士,變成了連代步的馬匹都幾乎死淨,比起民兵還要淒慘傷痕累累仿佛是剛從哪裡逃離的敗兵。
“後悔嗎?”海米爾寧回過頭對著騎士們詢問道。
“隻要你認為是正確的,我們都會一直追隨下去。”開口回答的那個聲音無比耳熟,當海米爾寧回過頭看時,獨臂的蓋多以左手拄著大劍對著他開口。
因為埋葬利卡多而錯過了這一切的他,當海米爾寧在帝國境內開始尋找有誌之士一起進行這場不光彩的戰爭時,毫不猶豫地回歸了。
同樣如此的還有前代的團長,儘管因為身體因素無法上場,憑借帝國境內仍舊保存的人脈,他還是設法給他們找到了很多補給物資。
“走吧。”騎士們開口說道“團長。”
“嗯,走吧。”海米爾寧如是說著,將手中的大劍收回到了背後的半鞘之中。
一陣風從遠方吹來,天空之中雲卷雲舒,蔚藍的天際線在陽光下白得透亮。他們最後看了一眼這美妙的景象,仿佛害怕之後再也感受不到這一切一般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努力感受著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哢——轟——!!”然後下一秒鐘忽然有雷鳴般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城市的廢墟之中魔法的光輝閃現,然後有什麼東西以比光還要快的速度朝著天空之中射出。
“嘭!!!轟————!!”巨大的衝擊力直接把雲層開了一個洞,狂亂的氣流吹過來讓在這個距離的大劍士們都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臉龐。
衣角與臟兮兮的頭發亂舞,但在狂亂的風聲之中,他們聽到了一聲響徹方圓十裡之類的巨大吼聲。
緊接著。
所有人都看到了。
穿透了四散的雲層,帶著煙氣,身軀龐大的白龍。
墜落的畫麵。
“嘭!!!”
那一日,南方的大地在顫動。
魔法的光輝和爆炸聲在城邦的廢墟之中交替出現,一路趕來的大劍士們全都麵麵相視。
這是遠超人類認知水平的戰鬥,他們誠然是揮劍格鬥的個中好手,可區區人類的力量在這種情況下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連龍都被擊墜了。
“”
“這可真是不妙。”蓋多麵無表情地開口“沒想到隨我一起踏上通往地獄的單行道的,都是這一群渾身汗臭味兩個月沒洗澡的臭男人。”
“蓋多你剛剛是不是。”
“對,我開了個玩笑。”他麵無表情地回過頭,對著眾人聳了聳肩。
“噗——噗哈哈哈哈——”渾身臟兮兮的騎士們毫無姿態地捧腹大笑。
“這可真冷,玩笑這方麵,你始終是比不上利卡多啊。”海米爾寧瞥了他一眼,歎了口氣。
“但我打得過他就行了。”蓋多聳了聳肩。
“要是那家夥還在的話,他會怎麼講呢。”
“大概說不出什麼好話,隻會不正經地胡亂吹噓一些東西吧。”
“連死都死得一點都不正經,明明因為癆病虛弱得不行還非要逞強。”
“但就好像你說的那樣。”
“雖然是一群渾身臟兮兮滿是汗臭和血跡,兩個月沒洗澡的臭男人。”海米爾寧回過了頭“但我很慶幸陪伴在我的身邊的是你們。”
“隨我一同踏上這條不歸路吧。”
“我的朋友們。”
“克萊默爾——”他說。
“出鞘。”
“鏘——!!”回應的是整齊如一的劍鳴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