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真與假_滿唐華彩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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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真與假(1 / 2)

“找到陛下了!”

李亨正在眾人的簇擁下策馬西行,忽聽得身後傳來這般的大喊,回過頭去,一名騎士自東邊趕來,同時不停地大喊。

“把他帶過來。”李亨吩咐道。

不一會兒,那騎士被帶到他麵前,臉上猶帶著興奮之色。

“陛下已駕崩,誰讓你如此宣揚?”

“回忠王,陳將軍找到陛下了!命小人前來告知大隊人馬,停止進行。”

“你在胡說什麼。”

“真的,陳將軍見了陛下,親口宣布了此事。”

李亨目光一凝,正要發作,旋即意識到周圍還有旁人在,臉上浮起了一個略帶怪異的笑容,張開嘴唇,吐出一個字。

“好!”

他驚喜萬分,又道“若陛下還在就太好了!快去確認消息,莫讓我失望。”

安排了兩個心腹帶信使去歇息,叮囑他們事情還未確認前不可聲張,之後,李亨轉向後方的馬車,徑直掀簾而入。

車簾垂下,他臉上的笑容瞬間褪去,陰氣沉沉。

“怎麼?”張汀問道。

“你出的好主意。”李亨咬著牙擠出一句話,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慌張與怒氣,道“眼下聖人和薛白都活著,你讓我怎麼辦?!”

張汀很快就聽懂了他在說什麼,震驚得瞳孔放大,喃喃道“什麼?沒死?這麼大火,他們竟還沒死。”

主意確實是她出的,因李亨急著想把隊伍帶去河朔,她先是勸他放火燒山。可火滅了之後,猶有許多重臣堅持找到聖人,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李亨亦感到李琬的威脅,總惴惴不安地說“夜長夢多”,於是張汀再次提議,做一出聖人被薛白弑殺的戲,一了百了。

一開始他們想得很好,聖人與薛白大概率是死了,將此事坐實為李琮的大罪名,李亨便可名正言順登基。哪怕之後聖人再出現,也已生米煮飯熟飯,到時,反而該是李亨這個大唐天子有權力判斷是否有人冒充太上皇了。

然而,薛白的反應太快了,李亨甚至沒來得及把禁軍帶出關中。

“就不該讓他們見到陳玄禮。”

張汀很快意識到事態發展與計劃之間的出入在哪裡,問道“李俶是怎麼做事的?為何不一開始便阻止此事?”

“他要如何阻止?”李亨問道,“動手不成?那可是聖人!”

“那又怎樣?”張汀很詫異,瞪著他,問道“事到臨頭,你們還手軟了不成?知不知道一旦讓那老頭子活著回來,我們會是何下場?”

李亨咽了咽口水,沒說話,但眼神裡的恐懼之色掩都掩不住。

他恐懼的是弑君弑父這件事本身。不得不說,放火燒山與真刀真槍地弑君,在程度上有非常大的區彆。

張汀很生氣,她在這一個瞬間看出了李亨的懦弱以及心懷僥幸。

自古,敢暗中陷害父母兄弟以求爭位的很多,而能夠果斷於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一箭射殺兄長的隻有太宗皇帝。暗中殺人很容易,直麵滔滔輿情與青史評述卻需要極大的勇氣,李亨遠無這等魄力。

她不由道“我該聽到的就不是‘聖人還活著’,而是‘有人冒充聖人’。”

這邊夫妻二人還在商議,李俶的使者也趕到了,請示李亨如何做。

“殿下,廣平王問,將人都帶回來,可否?”

李亨猶豫片刻,道“可。”

“不可!”張汀一把拉過他,低聲道“還不明白嗎?火才滅,薛白為何急不可耐地讓聖人現身,就不怕你殺了他?因為他更怕你帶人去了河朔!此時帶回聖人,萬一讓他們控製了禁軍。”

“依你之意當如何?”

“動手,務必儘早,越拖,事態越不可收拾。”張汀催促道“還不快讓李俶辦。”

“可他如何敢動手?”

偽造薛白弑君假象之事,李俶一開始便反對,李亨知道長子耳根子軟,苦苦勸說才讓他答應。他們找了幾個心腹,又挑了個宮娥假扮楊玉環,最初沒說要他們的性命,但李俶耳軟心不軟,最後還是全都射殺了。可,對手下人的賤命狠下心不難,麵對真的聖人,情況便不同了。

張汀竟是更了解李俶,冷哼一聲,道“事到如今,他還有退路嗎?在等的無非是伱一句明示。”

“何意?”

“讓他辦便是了。”

李亨很快也想明白了,把活著的聖人帶回來是最壞的結果。

但讓李俶動手的命令卻不可留在紙上,他四下一看,此事不能經手於任何官員、將士,唯有身邊的幾個宦官可以信任,遂招過李輔國,附耳低語了幾句,道“馬上去。”

“喏。”

李輔國入宮之初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能參與這等天下大事,好在他耳濡目染,已能夠應對,匆匆上馬便去了。

相比於李俶做場戲還要先推拒,李輔國這宦官遇事反而更為果決,讓李亨感覺到了其忠心,他甚至回頭看了眼李輔國的背影。

“殿下,不可讓隊伍停下。”張汀道,“反而該加快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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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李亨疲憊地歎了一口氣,撫著她的背,有感而發道“幸而我有你、有兒子們,身邊的閹人們也得力。”

“那是殿下寬厚,能容人。”

李亨憂愁地點了點頭,在過去以及現在這最艱難的時刻,他對身邊的婦人、宦官們建立起了堅實的信任。

陳倉山壁高萬仞,雲朵在山峰之後緩緩飄著。

李俶遠眺著兩山之間的山道,心情焦急。他想派人進去殺了薛白,“救回”聖人,卻沒有信心能不出差錯,生怕萬一讓聖人鼓動了他麾下的禁軍。

“阿兄。”李倓道,“我們談談?”

“嗯。”

兄弟二人遂驅馬離開將士,在渭河畔相對。

末了,李倓問道“散關前,薛白弑君的一幕,實則是阿兄讓人演的?”

“你方才既知是薛白使人……”

“我給阿兄找個台階下罷了。”李倓道,“不要自欺欺人了。”

李俶歎道“三郎啊,你在懷疑我不成?”

“我不是這意思。”

“那樣的大火,我以為聖人不能幸免了。”李俶道,“眼下又是這等形勢,外有胡羯亂常,內有慶王逼宮。若不儘快往西北整軍,守著一團灰燼苦苦尋找,隻會讓某些人又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李倓問道“兄長是擔心榮王趁機生事,才出此下策?”

“不錯。”

“可聖人既在,兄長為何不太高興?”

李俶訝然,問道“我何時不高興了?”

李倓道“我看得出來。”

這句話讓李俶的眼神更沉鬱了。

聽聖人活著時的反應,有心人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那你說,怎麼辦?”

“士卒們不傻,心知是怎麼回事,他們定然不敢跟著阿兄……不承認聖人。”李倓其實一直沒拆穿在這件事上李俶的心思,道“眼下唯有迎回聖人,請聖人頒旨,繼續往河朔。”

正在此時。

“廣平王,聖人有口諭!”

李俶回過頭去,隻見陳玄禮麾下一名騎士過來,徑直高聲道“召廣平王李俶覲見,解釋山火及弑君一事!”

此言一出,禁軍們頓時議論紛紛。

李俶沒想到,自己還沒下定決心對薛白動手,反而先被薛白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正在這時,有快馬向他奔來,是李輔國到了。

李輔國以前與李倓私交更好些,今日卻是避開李倓,拉過李俶,輕聲說了幾句。

燃燈寺。

薛白盤膝坐在一顆古樹下,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他說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不再做過多的解釋,任陳玄禮等人自己去商量該相信誰,或者說願意相信誰。

“薛白,你等皆安然無恙,唯獨聖人燒了麵容,你不覺得太可疑了嗎?”陳玄禮過來,沉著嗓子質問了一句。

“安然無恙?”薛白道,“陳將軍知道這場大火燒死了多少人?”

“我不管……”

“僅我親眼所見的屍體就有兩百餘具,而在山中活下來的僅有七人,令有十四人為保護聖人而犧牲,你說‘安然無恙’,是嫌我們死的少嗎?那到長安去看看,去河南、去河北,那裡死的人多。”

陳玄禮惱道“我不是在說這些,我是說聖人的麵容,你知道天子儀容是多大的事嗎?!你若不知,可問問慶王。”

“陳將軍若疑聖人有假,大可拔刀殺了我們,去投李亨。”

“你!”

薛白不再答話,他不打算陷入解釋的泥潭。與其那麼做,不如讓李俶的反應來堅定這些人的信心。

他已經讓陳玄禮傳聖諭給李俶了,隻等結果。

誰是叛逆,誰心裡最清楚。

終於,山道那邊傳來了通傳,有人道“廣平王來覲見陛下了。”

薛白睜開眼,道“走吧,等廣平王與聖人當麵說清楚,陳將軍自然就知道真相了。”

他起身,往山道方向走去,很快便看到李俶帶著些心腹手下往這邊而來。

李俶身披戰甲,英氣勃勃的樣子,抬起頭向上看的時候,眼神裡透出狼一樣的目光。一步步拾階而上,終於在快要到燃燈寺前時,遠遠見到了薛白。

“拿下薛逆!”

幾乎是第一時間,李俶便抬起了一支弩。

陳玄禮正在薛白身旁,頓時讓人護住,喝道“住手!廣平王且待對質清楚再動手不遲!”

與此同時,張小敬道“聖人有旨,拿下李俶!我已向聖人稟報,是李亨父子命令我動手……”

話還未喊完,李俶已知張小敬說的是何事,當即把弩箭的方向一轉,一箭射向張小敬。

“住手!”

“嗖。”

張小敬就地一滾,喊道“拿下他!”

“噗。”

李俶與身後士卒們已迅速拔出刀來,衝向燃燈寺,凡有人敢攔,誰攔殺誰。

陳玄禮大驚,顧不得落在寺外的諸人,連忙退入寺中,讓人關上寺門。

“快,關門!保護陛下!廣平王,你瘋了不成?!”

李俶聽得這句“保護陛下”,殺意愈堅,喝道“薛逆弑君、假傳聖意,誅之,敢助他者視為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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