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囚,眾則通。哪怕太平光景,想要遠行也必須從眾,單人上路,等同找死。
對江湖人來說也不例外,畢竟是人就離不開吃喝拉撒睡,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
行於自然才知道人之渺小。山川形勢,虎狼豹蟲,惡沼藤林,危機四伏。
最怕受傷。哪怕一點小傷,哪怕僅是腹瀉,也足以讓人死於非命。
更怕迷路。遠看一座山,伸手巴掌大,進去走死人,餓死出不來。
所以出行不隻需要結伴,還需要經驗豐富的向導。
葉三娘就是個合格的向導,選擇的路線大體上與蛟河平行。
雖然蛟河目前乾涸不通航,卻可以用來指路。
哪怕不小心迷路,隻要沿著水道走,遲早可以找到村莊聚落。
葉三娘還知道什麼樣的村寨可以進,什麼樣的村寨要繞著走。
哪怕以前從未去過,她隔著老遠也能估摸個九八不離十。
實在繞不過去的地方,亮出江湖身份,盤道盤過去,至不濟破財消災。
動武通常是下下之策,實在沒有辦法才會用武功解決。
風沙覺得這二百兩銀子花得挺值的。馬玉憐和授衣畢竟就那麼點人手,其實不太可能把所有的危險都給提前剪除掉。
靠著葉三娘的引導和經驗,他們至今沒有遇上什麼大麻煩。
唯一的麻煩就是冷,數九隆冬,晚上實在太冷了。
他十分懷念自己的那些軟綿綿、香噴噴、熱乎乎的抱枕,十分羨慕郭青娥不畏寒冷,一坐一整晚。
實際上不光郭青娥,葉三娘和王豔同樣蠻不在乎。
隻有他連烤火都覺得不夠暖活,不時還得灌上幾口酒。這是易夕若送給他的藥酒,據說是易夕若親手調配,功效在於健體驅寒。
初雲心細,準備行囊的時候,給他塞上了,還很好心的貼了張字條。
這玩意兒確實管用,雖然微末處如指趾仍舊很冷,勉強還能撐下去。
幸好露宿野外是有回數的,否則多來幾晚他可受不了。
這次也是因為打算入住的村寨被人屠了,不得不野營。
據葉三娘說,入夜最危險,能入村寨最好,如果實在不能進,必須野外紮營,那就必須點起篝火。
否則你絕對不想知道這一晚上下來,會有多少蟲獸從你的身邊,乃至身上爬過,甚至鑽進身體裡。
深冬嚴寒,蟲獸無跡,往身體裡鑽的則是冷死人的風。
對於這點,風沙現在正深有體會。
不過,篝火可以驅蟲驅獸驅寒,卻也可能引來人。
引來的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壞人。
更有可能是時好時壞的人。
貪心陡起,謀財害命的事情不在少數。
何況,當逢亂世,又是荒郊野外,弱肉強食,必將淋漓儘致。
所以葉三娘和王豔打算輪流守夜,以備不測。
風沙忍不住道:“那邊小山上好像有座小廟,咱們乾嘛不去那裡過夜。”
葉三娘還沒做聲,王豔斜眼道:“俗話說一人不進廟,二人不看井。大晚上的,輕易彆往廟裡鑽。尤其後麵小寨剛被屠了,說不定有留人那兒望風。”
風沙哦了一聲,問道:“屠都屠了,為什麼還要留人望風?”
王豔拿奇怪的眼神打量:“小賊,你真混江湖啊?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風沙乾笑道:“你都說了,我是小賊嘛!”
“俗話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梳子疏鬆,篦子緊密。”
王豔道:“來了土匪會有很多人藏起來,土匪一時半兒搶不乾淨,於是搶個差不多就會撤走,待到藏起來的人以為土匪走了,土匪再來殺個回馬槍。”
風沙恍然,又問道:“你是說土匪還會回來?”
王豔點頭道:“當然。看焚燒的痕跡,距離土匪屠村頂多二三天,差不多也該殺回來了。”
風沙其實是想問:“既然你們知道土匪要殺回來,乾嘛要還在附近紮營,不怕撞上嗎?”不過,並沒有問出口。
雖然他對江湖事不感興趣,但也知道江湖是講道義的,麵對屠村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無動於衷,沒看見還則罷了,遇上了肯定要管。
至於管不管得了,那是另一碼事。
反正江湖人自詡跑得快,打不過也逃得掉。
葉三娘道:“陳公子放心,不會牽累你,我隻想看看是誰如此傷天害理。回去後報於武堂,江湖上自有說法。如果沒被我們撞上,算他們運氣好。”
王豔笑道:“不錯。當年伏牛山十二連環寨何等猖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還不是被我振武三傑聯手剿滅,江湖上誰人不讚。”
風沙有些聽明白了。土匪作惡越大,惡名也就越大,那就越容易被江湖人拿來刷名望。
當然,江湖人也會掂掂自己到底刷不刷得起,掂量的前提是要知道對方倒是些什麼人。
也不知道葉三娘和王豔的猜測對不對,反正一夜無事。
第二天清晨,葉三娘向風沙告了個罪,說是希望暫留個半天一天,看看寨內有多少幸存者雲雲。
風沙有些不太情願,不是他鐵石心腸,而是留下無用。
看這處村寨的規模,大約百餘戶人家,千把人總是有的。
雖然昨天僅是大略一掃,寨內存活的人口恐怕不在少數。
看高掛的屍體,死者幾乎全是青壯,留下都是老弱婦孺。
活著的少說也有幾百人。
既然人能藏起來,想必還有些存糧,暫時對付幾天應該沒有問題。
如果一心想救人,那就應該趕緊去最近的鄉鎮求救並且幫忙籌糧。
留下來除了徒增哀怒,沒有任何益處,純粹浪費時間。
沒想到葉三娘竟是拉著王豔在損毀的屋舍頂上高來高去,不住地宣揚自己乃是許州振武武堂的弟子,武堂秉承俠義,願意收留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