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師,我們家渠魁還未回來,不如我帶你在周邊轉轉,這泰山雄奇,頗有風物。咱們可以隻談風月,待渠魁回砦,咱再談胡母班的事。”
蔡邕點頭,但還是不放心地問道:
“胡母君現在可還好吧。”
度滿笑道:
“甚好,蔡師勿憂。”
此刻胡母班在乾什麼呢?
他在教寨裡的子弟認字,石將軍說了,這砦裡不養閒人。
所以胡母班每日都要來這學舍教石家軍的子弟認字來換取每日的粟團。
剛開始胡母班是拒絕的,餓死是小,失節是大。想他堂堂名士,每年要在他坐下求學的,不知凡幾。雖不如當年李膺那般,被訪客士子視為登龍門,但也不是尋常人可以列席聽課的。
君不見當年孔融不也是假冒成李膺的親戚才騙過門子登了李膺的門的嗎?而說到孔融,胡母班最瞧不上這種邀名小人,年紀輕輕就目無尊長,逞口舌之利,還年輕氣盛,不知輕重,反害死了自己兄長,真丟儘曲阜孔家的門聲。
然後再說回來,現在這石將軍真的是狗膽包天,還想讓他將聖人之學傳給這些盲愚子弟,真是笑話,是以胡母班嚴正拒絕了。
之後,他就被餓了三天,然後第四天他就來學舍教字了。
辣娘,原來那就是餓的感覺?
不怪胡母班不能效法伯夷叔齊,不食周粟,餓死首陽山的行止。實在是,書上也沒說原來餓會那麼難受。
胡母班也想開了,他也就是教這些小孩識字。光識字沒用,沒他提點句讀,這些人還是學不了聖人之言。沒看到鄉野村夫也有識字的嗎,不也是沒法登堂入室?
自此胡母班就開始每日來學舍教字的生活,從此名士成了教書匠。
也就是蔡邕和度滿暢談時,他胡母班就在學舍裡對一個叫孫乾的泰山軍子弟頭痛,這個頑劣真的是難管馴,果然是山寮人,野性不服教化。
這個叫孫乾的小孩是孫遜的小孫子,他們自孫遜死後就跟著張衝他爹入了石崮山避難。後來張衝在泰山站穩,他們又一起來了泰山。
因為小孩叫孫乾,張衝還專門問了孫遜的老妻,你們家是不是和北海還有啥親戚。孫遜那老妻一臉怪異,自言自己家本就是北海人,如果這次不是有張狗子帶著,她後麵就帶著乖孫回北海了。
好家夥,看著那懵懂頑劣的孫乾,張衝萬萬沒想到老孫頭還有一個名人孫子,自此,張衝更加悉心培養孫乾了。
而此時胡母班不僅頭疼這個孫乾,還憤恨地看著學舍一角的一個帶著罩笠的女子,這個叫趙氏的不知怎麼就非要學字,那個石將軍也是滑稽,竟然將自己姬妾放在這裡,果然有蠻夫就有蕩妾。
但他胡母班能怎麼辦?隻能一並教了,隻是晚上自己獨坐時,難免不暗然淚下:
“我胡母班真的是愧對名教啊。”
此刻坐在學舍一角的趙娥敏銳地感受到了這個胡母先生對她的不屑。但她置若罔聞,依舊認真學字,甚至還不時打斷,專門就某個字為何這麼寫而詢問胡母先生。那個胡母先生雖然吹胡子瞪眼,但還是耐著解釋。
很好,她趙娥就喜歡彆人討厭自己,又奈何不得自己的樣子。
那趙娥為何一定要來學舍學字呢?
趙娥是常山真定人,其父是黨人門生,雖不顯達,但家境和睦。從小父親就給了趙娥足夠的愛,但隻有一樣,無論趙娥如何懇求,其父就是不給,那就是教趙娥識字。
所以對趙娥來說,像父兄一樣知書懂禮,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個夢。每當父親專門與兄長討教經義時,她隻能在彆屋默默羨慕。每當這時,她那頑劣的弟弟總會貼心靠過來,讓她教他射箭。
對這個弟弟,趙娥也是疼愛。他與自己一樣,都愛武藝,隻是她趙娥是隻能愛武藝,而她這弟弟是因為姐姐愛武藝,他要與姐姐作伴才習的武藝。
想到這裡,他又想起遠在真定的家人。
兄長,你還繼續讀著父親留下的經嗎?弟,你還像過去那樣帶著伴當們招搖過市,學人做將軍嗎?
你們知道嗎?趙娥很想你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