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走到門口的女人,孟思南將她的身份和她的臉對上了。
“哦喲,是小雲那個鄰居對吧?”彭雲的姑姑也認出了孟思南。
孟思南點頭。
身後傳來鬱小琴的聲音,“姐,你們來了。”
“哎。我們來了。我本來想著家裡就你一個人,我也沒什麼事,就來陪陪你。”彭雲姑姑進門,身後還跟著他的丈夫,“沒想到這個……我記得是姓、姓那個……”她又看向孟思南,神情尷尬。
她丈夫倒是記得,“是小孟吧?孟子的那個孟。”
“對對對。”
“小孟特地趕回來。本來在外地出差。我那時候心亂的很,就群發了個消息……”鬱小琴說道。
“我也沒什麼事情。阿雲這樣走了,我總要回來送送他。叔叔要是暫時回不來,我可以留下陪阿姨。這幾天我就住這邊好了。”孟思南說道。
彭雲的姑姑、姑父有些發愣。
“你……你爸大概在家裡……他前段時間回來過。”鬱小琴神情複雜。
“沒什麼。”孟思南輕描淡寫地說道。
鬱小琴又淚眼婆娑起來,“你就住小雲的房間吧。彆回那兒了。以前你就和小雲睡一張床。前年你們兩個看球,還在小雲房間打地鋪。牙刷毛巾我也給你收著。你們兩個一起長大……我原來覺得你命苦,你媽攤上那樣一個男人……她還好的時候,跟我說過,讓我們小雲跟你好好玩。我和你叔叔沒多少錢,但好歹當爹媽的責任儘到了。小雲一直無災無難的,也不像他舅舅身體不好。什麼都挺好,明明什麼都挺好的……誰知道我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唉……”彭雲姑姑隻能歎氣,摟著鬱小琴的肩膀。
孟思南垂下眼,沒有接話,也沒安慰。
他母親攤上了那樣的男人,自然是倒黴。攤上他這兒子,也不是什麼幸運。真要計較起來,要不是他逼瘋了他母親,那個男人會不會那麼快暴露本性,拋妻棄子,也不一定;又或者,即使那男人拋妻棄子,他若是個普通的孩子,他母親也會堅強地單獨撫養他長大吧。
孟思南看向了彭雲的遺照。
他和彭雲差不多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卻是從來不敢將真相告訴彭雲。
然而,彭雲還是以一種莫名其妙的方式死了。
他握緊了拳頭。
“我出去抽根煙,買些吃的回來。姑姑、姑父,你們陪著阿姨吧。待會兒一起吃晚飯。”孟思南說道。
他出去了,關門的時候,還聽到裡頭彭雲的姑姑唉聲歎氣勸著鬱小琴。
孟思南沒有去買晚飯,而是在小區門口叫了車,去了中心醫院。
他要親眼看看中心醫院,看看彭雲去世的地方。
孟思南伸手進口袋,掏出了手機。
他不是衝動的人,既然決定這麼做,就是有了打算。
他在微信通訊錄中找到了孔冬梅的名字,先給她發消息知會了一聲。
他不一定能在那兒有什麼發現。如果沒有發現,他會請孔冬梅來調查。
消息發出去後,他心中微動,打開了微博。
他賬號的消息提示上有一個紅色數字標記,不過他並不關心,直接打開特彆關注列表,一眼就看到了最上方的“怪談異聞”的賬號。
點開賬號,選擇聊天,消息界麵就彈了出來。
孟思南驚訝地發現“怪談異聞”居然給他發了私信。
他心中一緊,忽的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往下看去,那私信內容竟是關於他上次投稿的。
“怪談異聞”簡單說明了情況,附上了鏈接。
鏈接跳轉到了“怪談異聞”最新發布的投稿微博。
孟思南點開那長圖片的手有輕微的顫抖。
他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看過了那些文字。
“司機……”孟思南的聲音有些沙啞。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
“不去中心醫院了,去法治博物館。”
“啊?”司機滿臉的莫名其妙。
“去法治博物館。”孟思南重複了一遍。
“我查一查哦。瑤城還有法治博物館?”司機抓著紅燈的機會,在手機導航上輸入了新的目的地,“喲,挺近的,過兩條馬路就是……那個,它現在已經關門了哦。”司機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孟思南閉了閉眼睛,“那就去大華區看守所。”
“啊?”司機再次驚訝。
“大華區看守所。”孟思南又是一次重複。
司機回頭對上孟思南的眼神,不知為何,心裡發涼。
他不敢再問,導航了路線後,就沉默地開起車來。
孟思南捏緊了手機。
“……孟思南,你爸爸說你能看到臟東西,是不是真的啊?”
“……你媽媽好嚇人啊。她真的瘋掉了啊?……我,我不是故意那麼說的。對不起……孟思南,你彆生氣了。”
“……阿南……我媽媽說,人死了之後,就到天上去了,然後就能看著我們。阿姨肯定在看著你。”
“……他要再拉你去騙人,你一定跟我說啊。我們兩個還打不贏他一個啤酒肚?你就是太瘦了,下次叫我來。我打他就打他了,大不了被訓一頓,你還要跟他住一起……你今天到我家來吧,明星舅舅買了的盤,我們一起看啊。明星舅舅說,那個貞子可厲害了。你說,你媽媽會不會也變得那麼厲害?呃……你晚上一定過來啊,過來一起吃晚飯。”
“……阿南,我考上公務員了!你考上沒?……沒關係,還能找其他工作啊。其實吧,你要真當了公務員,還不好。你爸那德行,你要當公務員,他來找麻煩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真要搬出去啊?……哦……你也彆擔心你爸的事情。我幫你問過我們那兒一個法官了,你這種情況,根本不用怕他,了不起就每月強製給他劃幾百塊錢。你剛工作,法官也不會判你給很多錢。那房子他彆想賣,沒你簽字同意,賣不掉的。我跟我爸媽也說好了,要是他在這邊掛牌賣房子、帶人來看房,他們肯定給看房的人講清楚。這邊鄰居都知道你們家的事情……這種產權上有糾紛的房子,賣不掉的。算了,不說他了。你知不知道我分配到的那間看守所,那叫一個邪門,你要看過就知道了,一進去就陰風陣陣啊,整天都看不到太陽的。聽說那間看守所原來是一間監獄,關了很多死刑犯,那些人被嚴刑拷打、被砍掉腦袋……”
“……你準備去外地?是不是你爸又來找你麻煩了?我跟你說,直接報警,彆怕他。……嗯,也好。你準備去哪兒?……那正好啊!我給你介紹個當地向導!以前我跟你說過的,我大學裡辯論社認識的一個人……”
“……你最近怎麼樣?怎麼一直沒聯係?韓鴻招待你玩了沒?……好吧,那你忙吧。對了,我媽讓我跟你說啊,你爸還沒走,不知道打什麼主意呢,經常在這邊晃悠。我看你要麼是最近彆急著回來了。”
是他,逼瘋了他母親,逼得他母親早早離世。
或許,也是他,逼得好友彭雲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而他們最後一次聯係時,彭雲還在關心他的狀況。
他從沒擔心過彭雲。
他以為彭雲會在某天接到他的死訊,且隻會將之當成一場意外。彭雲會為他哭泣,為他悲傷,但彭雲還會繼續過自己的平靜生活。
他沒想到,兩人生死離彆的這一天,會是彭雲站在死亡的那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