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禎十二年六月初十日,申時,天光依然明亮,太陽灼熱的光線仍舊如往常一般照射在大地上。
長安嶺堡北麵的拱寰門大開著,一隊精悍的騎士策馬馳出拱寰門,他們每一個人皆是白布包頭,一支支招魂幡也被騎士們高高舉著。
隨著騎隊一起馳出拱寰門的還有四駕馬車,打頭是一架平車,車板上赫然擺放著一具精美棺槨,車周插著白色幡旗。
其後是一架轎廂車,張誠正在這車的轎廂中躺著,他身下的軟塌上還鋪著兩層褥子,身邊是魏知策和長安嶺堡的醫官施建能。
原來,在長安嶺堡千戶官廳內,張誠布置好一切後,為以防有變,他就堅持要立即出發,劉世尊雖極力勸阻,卻又怎能勸住。
他又提出自己願帶麾下二百銳士隨張誠回赤城,共同奮力誅除逆賊吳有祿,可張誠卻不願他參與到北路的紛爭之中,便勸止他道:
“世尊,你心中之意,我已儘知,此事雖生在你的轄地,可畢竟緣起北路,你長安嶺為都司管領之地,實不宜卷入我北路紛爭,雷占城等諸軍士留在你處養傷,你就留下來妥為照顧他等吧。”
張誠語氣堅決,劉世尊也是無可奈何,隻得將堡中醫官施建能派在張誠身邊,隨他回上北路,也好一路照顧張誠的傷情。
在張誠所乘這架轎廂車後,又是兩架平車上擺放著四具棺槨,裡麵正是在穀道中被害護衛親兵們的屍體。
五十餘精悍的騎士們護衛著車隊在穀道中疾行,漸漸消失在劉世尊的視線之中。
…………
六月初十日,酉時末,天色已略顯昏暗,涼風習習,吹打著官道兩邊的柳葉,嘩嘩直響。
在雕號堡南二裡外的一片樹林間,有近兩百匹的戰馬在林間低頭啃食著地上的青草,林邊更有許多精壯的漢子在警戒著官道方向。
這片樹林的北麵又有數十人散在四周戒備,中間有十餘人的樣子,似乎在商談著什麼,中間那人卻是躺在軟塌上,正是張誠與魏知策、陳忠等眾人。
原來,張誠一行在這裡遇到了從木楂尖急急奔來的趙十虎,他們正在這處林中歇腳,過了不到小半個時辰劉全又領著六十餘騎士急奔而來。
現在他們這邊有張誠、張國棟的五十餘騎,趙十虎的三十餘騎,再加上劉全的六十餘騎士,已是近一百五十名精騎。
因劉全等是一路策馬急奔而來,所以他們才在此歇息,以使戰馬恢複腳力,劉全和趙十虎看到張誠現今虛弱的模樣,都是憤怒異常,他們巴不得立刻就啟程,殺進赤城,屠滅吳有祿全家。
趙十虎更是跪在張誠身前,恨恨的道:“將軍,十虎雖是逃軍,但心中也知忠義,蒙將軍不棄,拿咱趙十虎當個人看,
更如此看重與咱,使咱替將軍守在木楂尖,將軍對十虎這等信任和看重,咱就算湧泉相報都不為過,今日那吳狗賊竟敢陰謀劫殺將軍,
咱趙十虎第一個不能忍,將軍的吩咐十虎都省得,甭說勾連吳狗賊欲圖謀逆,就是現在要了十虎這顆腦袋,咱也不眨一下眼睛。”
看著趙十虎說得如此慷慨激昂,眾人皆為之動容,張誠卻笑著道:“十虎兄弟無須如此,本將當初要你仍以山匪示之眾人,便是想留你做個外線,
如今就沒那個必要了,這次的事情辦妥之後,你便正式歸入本將麾下,先做個把總如何?”
趙十虎心下大喜,忙再次扣頭道:“趙十虎全憑將軍安置,不敢有半句怨言。”
諸人中唯有魏知策麵上神情凝重,竟好像有何心事一般,他目光深邃的望著躺在軟塌上的張誠,卻又欲言又止。
張誠這時又開口道:“劉全、十虎,你二人領麾下騎兵,沿南河隱秘東行,尋機渡過南河,順著白河穀道潛行至赤城南邊候著,等我到後再行動。”
接著又叫過陳忠,吩咐道:“你速速安排四騎奔獨石方向,一路穿城過堡為本將報喪,其中兩騎奔雲州找陳錚,叫他率部火速趕至赤城迎候本將的棺槨,以備不測。”
話說得有一些多,張誠停下喘息片刻,才繼續道:“再歇息片刻,乘夜色出發,明日天明前務必趕至赤城,事不宜遲,諸位各去準備吧。”
陳忠在一旁接言道:“將爺,您這身子還是慢些趕路,我等先去赤城,也可滅了吳賊。”
“無妨,那廝畢竟是個四品的守備,何況赤城還有兵憲和糧道,隻憑你等,恐難以完全控製住局麵,一旦失控,我等就要被動。為今之計,唯有快刀亂麻,不給賊子反應的機會才行。”
眾人紛紛散去,做著出發前的準備,魏知策卻留了下來,他四下張望一番,才輕聲對張誠說道:“將軍,那吳有祿和薛良清確是該死,可他二人畢竟四品的官階,不報朝廷,豈可擅殺,將軍不要忘了袁崇煥之禍啊!”
張誠躺在軟塌之上,他看著一臉真誠的魏知策,心裡知道他的顧忌,魏知策畢竟是讀過書的人,心中還有忠義廉恥和朝廷的規矩,這番進言也確是為著張誠著想。
可張誠此時已是彆無選擇,弓已拉滿,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可不想和薛良清、吳有祿之流耗費精力,做曠日持久的糾纏,在張誠心中的信念是:
若不血流成河,怎能震懾宵小!
隻聽他開口對魏知策道:“知策啊,你所言確有道理,可我卻不能那樣去做,如今北路凋敝,如不大力革除弊端,何談屯田以養軍?
如今不止韃虜對我中華大地虎視眈眈,朝廷之前招撫的各路流寇也已複叛,大明各處已然烽煙再起,我等卻將大把時光都耗費在薛、吳這等陰險小人身上,何以救國朝之危急?”
望著陷入沉思的魏知策,張誠繼續道:“我非但要直接擒殺薛吳逆賊,更要將其斬草除根,借此良機,屠滅北路不服之人,蕩儘群魔,一掃陰霾。”
魏知策聽了張誠的話,雄壯的身軀為之一顫,麵上的神情一時間變得無比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