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城南的女兒河畔,喊殺聲震動天地,幾乎已經完全掩蓋了傷兵們的哀嚎與哭喊,隨著一聲聲戰馬的悲鳴,仍不斷有堅強的戰士倒下。
山海關總兵馬科率領著麾下百餘家丁策馬直往己方軍陣奔去,距離軍陣還有不足一裡地,就看見成群的步卒飛奔而出,哭喊著沒命奔逃。
馬科的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一聲:“完啦,全完啦!”
忽然,就見一群騎兵自潰敗的步卒之中衝出,他定睛細瞧,正是自己的家丁與麾下騎兵,他們還護著自己的帥旗,登時便是心中一喜。
他大聲喝道:“孩兒們,殺上去,與馬智勇彙合一處。殺啊……”
隻見對麵那隊騎兵大約一千餘人,他們也看到了這邊的馬科,帶隊的都司程汝恒立刻率著大家策馬迎了上來。
雙方人馬才彙在一處,馬科便急急喝問:“馬智勇呢?他在何處?”
都司程汝恒策騎大聲回道:“馬將軍率我等擊退攻來的韃子,便命職下率隊來尋大帥,他親領五百家丁斷後。”
馬科瞪視一雙大眼,怒聲又喝問起來:“本帥離營之時,還是好端端的,怎會突然就潰營啦?”
程汝恒雖一直在前營,但適才後營那邊的變動他也是聽聞了一些,可現下這等情形又如何說得清楚。
他隻得回道:“大帥,職下奉馬將軍之命,在中營駐守待命,未知何故,突然就潰營啦。”
馬科也曉得此刻尚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便不再追問,隻大聲喝令:“程汝恒,你領兩百騎前去,助馬智勇斷後,再往薊鎮營中尋我。”
他還算有些良心,如此情形之下,仍不忘分出一些人馬前去助馬智勇脫困,但也是僅此而已,他說完便策騎直奔薊鎮白廣恩列陣之處奔去。
馬智仁自然是急急打馬追上,他生怕自己跑得慢些,就會被馬科給甩下。
可正兵營步卒就有近三千人馬,再加上眾多民夫軍壯,總數已是七八千人,從女兒河南岸一直到石門山腳下,到處都是山海鎮的潰兵民夫。
馬科領著近前精騎策馬奔到薊鎮白廣恩軍陣前,卻被擋在營外不許進入,氣得他策馬大罵:“小畜生,快去喚你家白大帥出來見我,我是山海鎮總兵馬科。”
可無論他如何叫罵,守衛軍陣的薊鎮軍卒就是不讓他們進入陣內,眼見身邊潰兵越聚越多,馬科也意識到如此下去不是辦法。
自己這隊騎兵周圍都是潰兵,很明顯他們也想逃入薊鎮軍陣之內,畢竟現在看來那裡或許是最為安全的地方。
他怒罵了一句:“草蛋的,白廣恩個東西,枉咱老子還拿你當兄弟。”
就在這時,潰兵後麵一陣騷亂傳來,紛紛哭叫著退向兩邊,原來是山海鎮正兵營參將馬智勇率騎隊殺入。
他一見到馬科就急急大喝:“大帥,快走……快走……韃子上來了……擋不住了。”
馬科此刻見到馬智勇已然心安不少,作為老將的他也知潰兵如此聚集,白廣恩說什麼也不會再開陣門讓他入內。
當下,策騎奔出大聲喝道:“孩兒們,隨我殺出去,咱們奔東邊尋自家軍陣去。”
馬智勇衝上前來,手中大槍連砸帶刺殺開一條通道,他一馬當先衝在頭裡,大聲喝道:“韓士臣護著大帥,程汝恒你小子負責斷後。
大家隨我殺出去!”
“殺……”
千餘山海鎮家丁精騎跟隨馬科斜刺裡衝出,在潰兵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肉通道,直奔東麵逃去。
…………
而白廣恩本是自持麾下兵馬眾多,又得吳三桂傳訊,即將領寧遠鎮軍馬開到。
他領軍駐守西石門出口處,即未出擊,也未擔心韃子來襲,畢竟自家戰車火炮都已運來,結成嚴密的車陣,不說擊退韃賊,難道固守待援還做不到嚒?
剛才送走馬科,他還忍不住當著部下的麵,嘲笑了馬科一番。
但他還是錯估了潰兵們的破壞之力,待馬科再次奔回,請求入營之際,他初時還想要放馬科入營,可一見他身後聚滿了山海鎮潰兵,立馬拒絕。
馬科雖然率領著騎兵衝殺出去,往東而逃,可那些潰兵沒有馬騎,卻是逃不掉,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躲進白廣恩的軍陣之中。
此刻,主帥在他們眼下帶著騎兵跑了,而白廣恩的薊鎮軍又不開門讓他們進入,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草蛋玩意,白廣恩不讓咱進去,定是活不成啦,咱拚個死,也要闖進去啊。”
“白廣恩什麼東西,見死不救,比韃子都不如……”
“衝啊……衝進去……”
潰兵們群情激蕩之下竟發了狠的往薊鎮軍中衝起。
白廣恩見狀大怒:“媽的,山海鎮雜碎自己個打不過韃子,還想衝老子軍陣。”
他喝令道:“傳令,開炮放銃,弓箭手放箭,刀盾長槍都給我上!”
但為時已晚,大量潰兵衝至陣前,已不是銃炮弓箭所能阻止的了,即使刀盾長槍結陣也無能為力。
因為長槍刺出後根本就來不及回抽,便被拚了命的潰兵一把抓住,再無用武之地。
薊鎮軍的戰車破開了西石門韃子防線,卻無法阻止山海鎮潰兵們憤怒的衝鋒,他們雖然麵對韃子滿心恐懼,毫無戰心。
但並不代表他們在任何戰場上都是一群廢物,比如此前在大明內地剿賊,就凶悍得很,隻是遇到韃子兵,不知為何就萎了!
薊鎮馬科此番出戰萬餘人馬,在西石門與韃子血戰破關奪隘,也才減員不足兩千人馬,可剩下的七八千人馬,卻未能阻止山海鎮潰兵衝營。
遊擊潘吉溪奉命上前支援,他左盾右錘衝上,一錘一個,但凡被他的鐵錘砸中,潰兵們無一得活。
可他才擊退一波衝陣的潰兵,正要再往營外殺去,就聽一聲怒吼:“爺爺和你拚啦!”
一個未曾死透的山海鎮潰兵,猛然從屍體堆中竄起老高,他一下就撲到潘吉溪的身上,將他撲倒在地,張嘴狠狠地咬在潘吉溪咽喉處。
潘吉溪雖迅速拋開盾牌和短錘,可無論他如何用力,就是推不開撲在身上狠咬的潰兵。
周圍薊鎮軍兵見此也紛紛用兵器往那潰兵身上招呼,終於,那潰兵身體挺得溜直,一動不動,大家衝上去將他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