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洪承疇的問詢,謝四新也是一臉的無奈,他苦笑著搖頭說道:“我雖與長伯算是至交,且長伯也是少年英傑,遼東將門翹楚。
然卻是不得不言,長伯遠遜鎮朔將軍矣!”
洪承疇聞言,也是慨然歎道:“是啊。”
他的心中也是明白,張誠雖也是宣府軍門出身,然發跡卻是在其叔父參將張岩死後,可見他幾乎是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崛起,並未得到家族的助力。
其實,無論身處任何時代,那些居於底層的人士總是很難出頭,尤其是在大明末期的軍中,即使立下些許軍功,也很有可能被上官貪汙,占為己有。
但是若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拚搏出來,步步升遷,而身居高位者,無不是堅毅果斷之士,如此相比之下,吳三桂這一路升遷過來,似乎太過順利了些。
雙方在本質上的比較,便如同雞蛋與堅石的區彆!
洪承疇心中感慨萬千,雖然他自到任薊遼總督之後,便開始在遼東軍中,大力扶持提攜吳三桂,如今他已升任寧遠團練總兵一職。
但這其中既有吳三桂自己的努力,也有其背後龐大的家族宗派勢力支持,而洪承疇的扶持與提攜,也隻不過是助力,使得這一結果提早出現罷了。
因此,若是想以之與張誠互相抗衡的話,卻不得不說,洪承疇這一番操作所產生的效果,還是太弱了。
自援遼大軍進抵鬆山以來,每到關鍵時刻,還是得看宣府軍,而張誠的存在,也已儼然成為十幾萬援遼大軍的精氣神和頂梁柱。
而如今,鎮朔將軍張誠已不止是明軍的戰力擔當,還是他們戰勝韃虜的信心所在,更是猖狂得不可一世的奴賊,噩夢所在。
現在遼東的大明官將,還有誰敢對張誠不敬?
就說薊遼總督洪承疇,他也隻敢不用張誠,卻不敢對張誠不敬,若是做得過分了,張誠一樣不會給他好臉子。
此時,謝四新雙目深沉的望著遠處,忽然說道:“張誠此人,胸懷韜略,滿腹奸詐。若生於治世,當可為一代能臣,可現在學生恐其或成為亂世之梟雄!”
洪承疇的身軀微微一震,雖麵上神色未變,但若細心之人或可發現,謝四新之言對他觸動頗大。
隻聽他沉聲說道:“昔日孫白穀曾與我言,張誠此人看似恭順賢良,實則鷹視狼顧,心思極深,暗藏很大野心。
吾卻沒有放在心上,當日張誠還不過一遊擊爾,可眼下……”
洪承疇說到這裡,緩緩抬起頭望向東方初升的太陽,此刻雖也十分明亮,光芒到處,使人頓感溫暖,可卻也並非不可直視。
忽地又道:“萬望鎮朔將軍,能夠謹記忠義為國的道理,否則,他恐怕會比東奴與流賊更為可怕。”
這可真的是“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
洪承疇此時對於鎮朔將軍張誠的擔憂,未曾想日後卻成了自己所為之事。
曆史上,正是這一次鬆錦大戰,明軍十數萬能戰之軍儘喪,而洪承疇本人也在鬆山城破之時,被清軍俘虜。
然他卻未能謹記忠以為國的道理,終於投降清國,從此淪為貳臣,為世人所不齒。
而崇禎皇帝當初,以為他身死殉國,下旨稱讚“洪承疇節烈彌篤”,並指示“速與優旌,以慰幽忠”,此後又下聖旨,對洪承疇賜祭九壇,設立祠堂,議定諡號。
然洪承疇投降清國之後的表現也更為亮眼,他被授予“太保兼太子太師,經略湖廣、廣東、廣西、雲南、貴州五省,總督軍務兼理糧餉”之職權,清國皇帝更下旨“吏、兵二部不得掣肘,戶部不得稽遲”。
正是有了如洪承疇、吳三桂這些漢奸貳臣的衝鋒陷陣,才加速了明朝滅亡,使得清國僅憑區區二十萬人,便一統天下。
正是“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
試想一下,若當初洪承疇真的在鬆山城破之際,與邱民仰、曹變蛟、王廷臣等忠臣良將一同死難殉國,豈不是與他們一樣。
以忠臣彪炳史冊,流芳百世,又怎會遺臭萬年!
…………
天色逐漸亮了起來,整個明軍十數裡連營,也霎時變得熱鬨非凡。
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隻在謀定階段才需要保密,甚至是欺騙,以求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然而若是真的到了戰前,就再無保密與欺騙的意義。
畢竟大戰將至,己方也需要進行布置和準備,不止是大軍調動派遣,還有各種工事要建起來,而各類戰事所需的器械,也要第一時間運抵前線。
女兒河南岸便是人喊馬嘶之聲,偶也間雜著大車笨重前行發出的“咯吱咯吱”聲。
山海關總兵馬科的中軍大帳內,山海鎮各營的副、參、遊齊集於此,馬科正在為今日的大戰,作最後一番動員。
隻聽他對諸將說道:“各位都曉得,前次何參將所部炸了營,累及全軍潰逃,本總兵在督臣那裡費儘了口舌,才得了個圖功自贖。
而今日之戰,確是非同小可,正是我等立功自贖的良機。”
他一臉嚴肅的望著下首站立的正兵營參將馬智勇、都司馬智仁,以及遊擊趙軍臣、包廣富,都司胡忠信等將領,還有前右翼營親將何忠。
不過,此時右翼營已經廢了,自前次石門山北麓潰敗後,馬科便趁機將左翼營取消,而其營中留存下來的步騎官兵,也都被他吃進自己的正兵營中。
就連原左翼營都司何忠,如今也是領著原參將何友仁的一百多家丁,再加二百多精騎,以及五百餘步卒,成為了馬科正兵營的一員將領。
馬科掃視眾將一遍,才又繼續朗聲喝道:“本總兵在督臣那裡,已然打了保票,立下軍令狀,若是不能攻過河去,便提著咱這顆腦袋瓜子去見督臣。
今日,便於諸位把醜話說在頭裡,待會總攻打起來,哪一個要是出工不出力,跟咱老子在這裡演猴戲,不肯陣前用命,奮勇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