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不疑沉默了。
他此生未有敗績,祭出北冥時,皆是真正的“一劍封喉”。
但是現在,他覺得心底某個東西隱隱有了崩塌之勢。
唐玉斐收回“死的妙”,也收回了自己的表情,語重心長“當初我用‘死的妙’對付魔蛇的時候你不都看到了嗎?既然被你知道了這個秘密,你就是自己人了。不過,你千萬彆把這件事透露出去,殺招外泄可就不靈了,連我師父都不知道呢。”
“既是殺招,唐仙友又為何要告訴我?”
“奇怪了,不是你要問的嗎?”
殷不疑又不說話了,似乎還很是無奈地輕歎口氣。
唐玉斐憋著笑“放心,我不會殺你滅口的,我們澗山宗弟子不僅多才多藝能身兼數職,還最是單純善良誠信守諾。”
“誠信守諾?”殷不疑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顯然很有疑義。
“當然,我說的可都是真的,我確是師父從魔淵裡撿回來的。”唐玉斐又邊走邊隨意講述道“大師兄以前是酒樓的小廚子,因為做飯好吃,被我師父騙來宗門拜了師入了道。二師姐是乞兒,當時天寒地凍她又無家可歸,師父便不忍讓她真凍死了。”
“還有三師兄,他家中倒是富裕,隻是患有不足之症,容易早夭,就也被師父帶回來了。”
“宗內沒有其他人,師父又不可能麵麵俱到,大家都是相互照應,久而久之就學會了許多技能,針線隻是其中之一。”
“至於描眉塗妝那都是順帶的。”唐玉斐說到這裡時才有些心虛,當時她胡謅一通好像順帶抹黑了老頭,希望他老人家不要介意。
殷不疑沒想到唐玉斐會輕描淡寫將澗山宗內的情況告訴他,更沒想到澗山宗原是個這樣的宗門,比起涇渭分明、恪守宗規的白玉京,這裡像凡界一個普通的家。
他微微失神,好半晌沒了言語。
“殷仙友,到了。”唐玉斐出聲提醒,殷不疑這才回神,發現已經走回他暫住的小院。
或許是澗山宗太黑,院中小屋內已有燭火自行亮起,溫暖橙黃的光柔和了兩人的眉眼,融著暖意。
“說起來,你那燭燈還留在村子裡,需要我去幫你取來麼?還是”
殷不疑語氣淡淡“就留著吧。”
他不會再回去了,同一個地方,他不會待的太久。
“哦。”唐玉斐也就點點頭,“殷仙友休息吧,今晚我也有床可睡了。”前些日子她可是都打著地鋪,睡著冰涼涼的地板呢。
聞言,殷不疑不禁忍俊。
唐玉斐剛走出幾步,複又回頭,衝他一笑“對了,我叫唐玉斐,斐然的斐,殷仙友可千萬不要聽錯了。”
她故意咬重了聽錯二字,如同耍賴,說罷才心滿意足離開。
殷不疑一路看著纖瘦挺拔的身影走遠,直至沒入黑暗,唇畔尚未察覺的弧度才逐漸收起。
他抬頭望向某處天空,神色又回到了以往的清淡,不知是在看些什麼。
時隔多日,唐玉斐再度回到自己的小院。難得有床可睡,老頭又囑咐她近段時間切莫修煉,她本來還想好好賴回床,誰知大清早就被蕭明珠那咋咋呼呼的喊叫聲吵醒。
沒辦法,她和蕭明珠的小院挨得很近。
冷明遠天還沒亮就將睡夢中的蕭明珠揪起來練拳了,蕭明珠苦不堪言,被打疼了就慘叫不斷,鬨騰的唐玉斐根本沒法睡。
想到接下來每天都會如此,唐玉斐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起床了。
先自行泡了三個時辰的靈泉,唐玉斐又跑去書樓查有關祛除體內魔氣的法子。隻是澗山宗的書樓內多是各式各樣的陣法書,他們的祖師爺當年圖個一勞永逸,光研究怎麼將魔氣阻隔於宗門外,對已經入體的魔氣卻也一竅不通。
知道希望渺茫,但唐玉斐還是每日鬥誌高昂地出入書樓,持續兩周後她嫌麻煩,乾脆將相關的書都搬了回來,之後就整日整日地泡在靈泉裡看書打發時間。
接連好些天,唐玉斐都沒看到老頭的身影,估計也是替她找法子去了。
靈泉裡,看累了的唐玉斐有些心煩地將書丟到一邊,身體往水裡沉了下去,閉著眼睛輕揉眉心。
實在不行的話,真要去趟白玉京麼?
這是最沒方法的方法了,畢竟她和桑晚菀、殷景初和殷不疑,最好還是永遠彆見。
腦子裡的思緒尚未理清,耳畔傳來腳步聲。唐玉斐睜開眼,見一道頎長身影踩著晨光緩步而來,青色的衣袍斂去他不少冷清的氣息,發絲柔軟,眼眸清淺,眉宇間似含著朝露。
“殷仙友,你怎麼來了?”唐玉斐還懶洋洋地縮在水裡,隻露出個腦袋,像看書一樣肆無忌憚地打量殷不疑那張分外好看的臉。
殷不疑卻愣了愣,覺得自己好像來的不是時候,幸虧靈泉並不清澈,他無法看清什麼。
他頓住腳步,背過身去。
這下唐玉斐不解了,她就露個頭,況且還穿著衣服呢,有什麼好非禮勿視的?
“這靈泉對我的身體有好處,師父把我從魔淵撿回來後我每天都要泡上三個時辰。”她解釋道。
殷不疑了然,背對著她說出自己的來意“唐仙友,可否陪我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