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璽記石頭與水!
白肇東雖出身有些妨礙,卻也自小在帝都長大,更兼他當年頗有名聲,頗識帝都權貴豪門之事。
即使許多人都看不起他的出身,可白肇東也不見得多瞧得起那些人。尤其是平日裡自尊自貴的體麵人,真正做出的事都夠看的。
魏家略有些本事的都進去了,剩在外頭的族人過的日子說句提心吊膽不為過。他們以往也是有些臉麵的,奈何隨著魏家倒台,往日的臉麵也不大頂用。隻有些零星散碎的消息,正經如程侍郎這樣正管的堂官,他們是見不到的。
所以,白肇東雖則隻安置了魏老太太一家子女眷孩子,餘者魏家人他理都未理,卻仍是有魏家人打著各種旗號找上門。
那些擺譜抬架子的,白肇東見都不見,直接令管家攆出去。倘有出言不遜的,他家裡也有的是壯仆,打出去就是。
如此收拾了兩三撥,再過來的無不恭恭敬敬,客客氣氣。
瞧,這尊貴之家也不過如此。
花幾上的白茶開的清豔,白肇東手裡握著一盞茶,微微低垂著眉眼,似是有些出神。魏五悄悄打量著他的神色,喚了聲,“賢弟?”
“接著說。”白肇東抬頭瞥魏五一眼。
魏五笑容中帶了些討好,見白肇東有繼續再聽,便繼續說了
“昨兒九叔家的小十二被抓了進去,說是三年前的打人官司,人家告了,傳他過堂。這一過堂,就沒回來。如今九叔九嬸拿錢打點,銀子用的海了去,帝都府那裡卻是不見動靜。”
魏五算是魏家旁支的出頭,因在族兄弟中排行第五,外頭便叫他魏五。前幾撥過來說話的都沒得白肇東好臉色,魏五拿捏的姿態不錯,白肇東還願意聽他說說話。
魏五歎口氣,“且不論三年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三年前的事,這苦主怎麼三年前不告,偏如今來告,這不是落井下石麼?”
他的身子斜向白肇東傾著,口氣也是商量的,“哎,我也是無能,如今咱家這般,以往能說上話的,現在也不敢理我,生怕受了咱家的連累。賢弟你說,這事可怎麼著?”
手中的茶有些溫了,白肇東放在一畔幾上,“先說這案子為什麼三年前不告,三年前就是告,憑魏家門第,他也告不贏。如今知道魏家失勢,自然要告。哪怕官司贏不了,魏家也要出大破一筆錢財。衙門什麼樣,不用我說,五爺也知道。”
趁著眼下魏家失勢,帝都府必然要撈一筆的。
魏五連連歎氣,“這不是趁人之危麼?”
“不趁人之危,難道趁人之盛,那不是找死麼。”白肇東道,“若是有冤,我還能幫忙說說情,若人證物證俱在,這情說不來。”
聽白肇東這樣說,明顯不想管,魏五臉色一暗。
白肇東繼續道,“我勸你回去跟家中人提醒一聲,倘有先時做過惡的,都拜一拜菩薩。老將軍入獄,官場多年,難保沒有仇家,如今趁魏家勢頹,必然要一鼓作氣清算魏家的。若未料錯,這還隻是個開始。”
魏五臉色頓時雪白如紙,他心中焦切猶如置身火炭之上,白肇東這沒生炭火的屋子裡,魏五竟生生急出一頭的汗,竟忍不住猛的上前握住白肇東的手,央求道,“賢弟,你可不能不管啊!”
窗外風雪聲漸起,白肇東感受著魏五手上的力度,“不是不管,是管不過來。我說了,這也隻是個開始,將軍府的事查清楚,罪名不夠,必然要清算旁支。魏家這樣的大家大族,在帝都的旁支子弟上千,不必人構陷,誰就敢拍著胸脯保證說自己就真的乾淨潔白?你敢嗎?”
魏五不敢說那個“敢”字,他問白肇東,“那現在如何?”
白肇東歎,“不知道。要對付老將軍,必是會將整個宗族拖下水的。”
魏五臉色再變,白肇東卻是將話一轉
“不過,說句良心話,什麼九太爺家的小十二三年前打死人命,跟老將軍有什麼關係?老將軍教子甚嚴,哪個長輩會對晚輩說你出去打死個把人,我給你擔著。老將軍不是那樣的人吧?”白肇東問。
“自然不是。”魏五連忙答道。
“我說句不中聽的話,這些年,貴家族旁支沒少沾將軍府的光,可如今,將軍府落難,當年你們做下的一樁樁案子,雖則如今要自己擔著,可在朝上,怕也要被禦史說一聲,馭族無方。”白肇東望著魏五難堪的神色,不留情麵道,“你們連累了將軍府。”
其實,白肇東也不知魏家旁支怎麼想出的跟將軍府分割的法子,總之是有族老過去尋魏老夫人商議了,魏老夫人氣的不輕,找了白肇東過去商量。
“這些年,依著將軍府,他們賺了多少好處。如今見老將軍入獄,旁人還沒怎樣,他們倒先吵吵著分宗立戶。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魏老夫人也是六十歲的人了,家中巨變未能擊垮她,桌子依然能拍的砰砰作響,可以想像昔日何等威風。
白肇東一身灰布棉袍,平靜的坐著,平靜的等魏老夫人拍完桌子,平靜的,完全沒有半點要開口的意思。
魏夫人隻得上前勸道,“母親莫急,這不白兄弟到了,咱們婦孺孩童拿不得主意,這樣的事,不妨問一問白兄弟。”
白肇東露出個吃驚神色,魏老夫人知他不想沾這分宗之事,倘是以前,白肇東就是想沾也沾不上。隻是此一時彼一時,魏老夫人道,“是啊,阿東你素有見識,不妨說說看。”
“這樣的事,我也不懂。”白肇東想了想,“眼下帝都陸家是分了宗的,以前讀書時讀過,幽皇帝當年,李九江李文忠公曾與永安侯府分宗。我知道的就這兩樁,到底怎麼著,還是得老夫人拿主意。”
人家這兩樁分宗事,不論陸侯還是李文忠公,不論當年還是如今都是一代人傑,魏家麼……
魏老夫人精明厲害,利眼一眯,盯著白肇東,“這麼說你支持分宗?”
“我根本不懂這個,說不上支持還是不支持。要是您老沒主意,不妨問一問老將軍。雖說如今不能到牢中探望,請程侍郎幫著遞個信兒應當不難。”白肇東無所謂的模樣。
魏老夫人思量,白肇東即便認祖歸宗,也不過是個舞伎所出庶子,分不分宗對他的影響本就不大。再者,到底是商賈見識,如何能知這大家大族的好處。
白肇東根本沒理魏家女眷會怎麼想,這些女人與他何乾。
不過,白肇東出了個好主意。
憑魏老夫人現在,旁支族老既然敢到她麵前提分宗的事,就不懼她。魏老夫人已經鎮不住那上千族人,這個時候,問老將軍拿主意的確是上策。
魏老夫人道,“那就勞你,托人帶個信兒,問一問老將軍的意思。”
“好。”白肇東一口應下。
魏老夫人欲言又止,想說的話終歸沒說出口。白肇東看她無旁的事,便告辭了。
程侍郎簡直是讓白肇東坑死了,這分宗立族擱誰家都是大事,因著白肇東言而有信,在魏家的官司上極是配合,還真幫了幾個不大不小的忙。因就是帶個口信兒的事,程侍郎也就幫忙了,未料到魏老將軍竟然被這起子忘恩負義的族人刺激的當場吐了血,直把程侍郎嚇的不輕,還請了回大夫。
白肇東得知魏老將軍病重之事,花十萬銀子買了穆宣帝身邊大太監的一句話
“見過忘恩負義的,沒見過這麼忘恩負義的。”
穆宣帝令太醫到獄中為魏老將軍診治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