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璽記石頭與水!
第三二六章
朝臣不能隨便見君王,所以,懷疑暫時隻能是懷疑。藍太後卻是能隨時見兒子的,尤其是養病的兒子。
藍太後很快發現兒子身邊大內侍的詭異,藍太後想細問兒子逼宮之事,令無關人等退下,這大內侍卻是看向穆宣帝,穆宣帝淡淡,“沒什麼,進寶就在殿中服侍茶水吧。”然後大致同母親說了說。
隻這一句話,藍太後就什麼都明白了。
藍太後是個有行動力的人,她絕不會坐視兒子被軟禁,她也沒有與太子撕破臉,隻是心下更恨陸家一脈,也惱怒兒子眼瞎,當初她就勸兒子立儲之事還當謹慎,論出身,太子是陸皇後立後之前生的,原也不是正經嫡子。論才乾,安之才學也不差。唯一差的就是沒有外家支持,可柳家縱是沒了,也比陸家這種不知底理的泥腿子強,如今可好,這把年紀,叫人給逼宮奪權了。
藍太後簡直氣個半死,既恨太子沒良心,又恨兒子不當心。女人這輩子,夫死從子,兒子一向孝順她,藍太後絕不能看著兒子出事,不然,陸氏當權,她寧可去死。
藍太後沒有召見內閣,這樣動靜太大,她也沒有與太子撕破臉,甚至在太子到慈恩宮請安時,藍太後還一幅什麼事都沒有的模樣如往日那般勸勉太子幾句,“皇帝也上了年紀,深更半夜受這樣的驚嚇,多虧了你,不然叫那姓秦的得了勢,咱們祖孫怕都難保全了。朝廷上的事,你斟酌著辦,實在難的,就去問你父皇。內閣那裡,裴相是老相臣了,你要尊敬他,趁這個機會,多熟悉朝政。”
太子一一恭順應下,“是。孫兒聽皇祖母的。”
藍太後慈愛的讓他吃果子,問他這一天處理國政可還順利,太子道,“內閣大都會擬批再呈上來,再有要緊事大家商量著辦,眼下並沒什麼。明年開春事務怕要多起來,得提前準備。”
藍太後頜首,沒再說朝廷的事。
鳳陽長公主來的也很快,太子還有事務要理,與鳳陽長公主略說幾句話便辭了去。鳳陽長公主見母親無事,先鬆了口氣。藍太後也問她,“你府裡還好?”
“我那裡都好,昨晚上的事半點風聲都未聞。”鳳陽長公主進殿時就沒見到穆宣帝的身影,這會兒便拉著母親的手問,“我聽說阿弟受驚病倒了,正想過來看看他,他如何了?”
藍太後示意近人皆退下,方與閨女說了穆宣帝身邊的大內侍進寶的反常,鳳陽長公主鳳眸微眯,輕輕拍一記扶手,似要將心中鬱氣發泄而出,“我心裡很記掛母後和阿弟,就匆匆進宮了,外頭的事還沒打聽。眼下,秦龍虎被殺,龍虎營十萬兵馬想來已另有人接手,既有逼宮之事,禁衛大統領隋芳必然要引咎辭官。母後什麼都彆露出來,先穩住太子,眼下斷不能讓陸家成事。太子好歹是姓穆的,倘叫陸家借太子得勢,帝室就危險了。”
“這你放心,我看太子對我還似以往,並未露出驕態。”藍太後輕聲說,“這自入冬以來,也沒見老三那邊打發人來帝都,旁的不說,年禮也沒送,不知是怎麼回事。”
鳳陽長公主便知母親是想借此機會召穆安之回朝,鳳陽長公主尋思一二,“老三一向孝順母後,斷不會不打發人來送年禮,縱道路難行,請安折總該有一封的。”
“入冬以後就一直沒信。”藍太後說,“今年有西南那檔子事,皇帝忙的跟什麼似的,我心裡既牽掛皇後又牽掛老三,想了想也就沒說。如今看來,豈不反常?”
“老三那裡倒不用擔心,他身邊都是跟了他幾年的近臣,何況就藩後也收拾得住藩鎮,北疆數萬大軍哪。”鳳陽長公主由衷說,“先時我總覺著阿弟給安之的封地太貧寒,如今想來,倒得慶幸安之早一步分封出去,北疆騎兵戰力第一,有安之在,帝室就還有援手。”
想到今年穆安之平叛兩個不恭順的部落,藍太後對北疆兵的戰力也很有信心,這讓她因擔憂而憔悴的麵龐多了幾許振奮的神光,“這事不要急,你在外盯緊了陸國公府,我在宮裡也要看好了姓陸的女人。”
母子倆商量一番,鳳陽長公主便出宮去了。
一時又有嘉悅嘉祥兩位公主進宮請安,這兩位消息更慢一些,進宮後才曉得宮變之事,都嚇的不輕,好在聽聞父兄皆無恙,亂黨已誅,暫且放下心來。
隻是,因亂黨是自家公爹,嘉祥公主有些沒麵子。她細打聽一下,知道丈夫是有功的,嘉祥公主便放下心來,她本身對婆家那起子人也沒啥感情。而且,因秦僖慣愛擺譜,再加上嘉祥公主也是個架子大的,兩人很有些彼此看不慣。
如今秦僖出事,嘉祥公主就說,“以前我去秦府就是,他架子擺的比父皇還大。”其實嘉祥公主攏共就大婚後去過一次,那次還是拜見公婆。
穆宣帝不想跟這傻閨女有任何對話,嘉祥公主以為父親身上不適,連忙讓父親歇著,她明天再來請安。
嘉祥公主主要是為駙馬說了許多好話,知道她哥讓駙馬管禁衛軍,嘉祥公主還跟他哥說,“龍虎營的事,哥你若有不清楚的也隻管問駙馬,他總比旁人知道一些。”
太子以往很發愁這個妹妹,如今想來,傻人也有傻人福,太子與嘉祥公主道,“你好生體貼駙馬,他不容易。”
“哥你放心吧,我什麼時候不體貼了。”嘉祥公主根本沒考慮秦家一家子叫關起來,就剩秦廷一人升官發財,秦廷心情是怎樣的。她也不覺著這需要考慮,因為在嘉祥公主心裡,唯駙馬一人是她親人。
帝都暗流湧動。
此時便看出鳳陽長公主的份量,這位長公主非但出身尊貴,更是嫁得世家大族。唐駙馬絕對是帝都消息最精通的幾人之一,他們夫妻一向和睦,唐駙馬自然不願意看到帝室動蕩。
聽丈夫分析完眼下局勢,鳳陽長公主輕聲一歎,“看來龍虎營、禁衛軍都落到太子手裡了。”
“龍虎營今天掉了上百顆腦袋,今天刑部禦史台都在跟打官司,說他們動用私刑,未經刑部而處斬官員。內閣也說這樣不妥,太子令詹事府、刑部、禦史台三方一並審理龍虎營之事,算是給足內閣麵子。但龍虎營大清洗已是板上釘釘的事。禁衛軍要好些,隋將軍也隻是撤職,陛下算是先劃了個道出來,雖有將領調職,還在可接受範圍。”唐駙馬道,“我內務司的差使,太子也沒有動。”
“太子又不傻,縱他這事瞞不過你,他也知道你不是會利用職司行小人之事的性子。”鳳陽長公主問,“陸家呢?太子可有重用?”
唐駙馬猶豫片刻,“太子有意年後著陸國公前往陝甘掌關隘兵權。”
鳳陽長公主猛的柳眉倒豎,“這是什麼意思,太子要給陸家兵權!”
“防範三殿下入關勤王吧。”唐駙馬說。
“老三並沒有入關。”
“隻是眼下。”唐駙馬很中肯的評價,“陸家身世的流言就是從北疆傳到帝都的,三殿下的出身才乾心性都決定了他不會安於藩鎮之位,三殿下眼中所看到的,一直是帝位。”
一兩個侄子都要造反,鳳陽長公主與穆宣帝姐弟感情深厚,此時不禁遷怒駙馬,“那你還讓小寶跟老三去北疆!”
唐駙馬摸摸鼻梁,很冤枉的說,“我也沒讓他去,他不是看陸侯去了嘛,那冰天雪地的,難為他呆得住。”
鳳陽長公主氣一回,還得著眼跟前,她並不擔心小兒子,隻要她在,兒子跟誰不跟誰的都沒事。鳳陽長公主想的是,太子已經提前下手,名正言順的接掌了朝政,更有陸家這一起子敵國血統的東西讓人不放心。穆安之當然也不是孝子賢孫,可穆安之正經東穆血統,手底下也沒這種惡心人。最好的結局當然是兩個侄子各自安分,依舊是穆宣帝掌政,可倘有萬一,鳳陽長公主心裡的天秤更傾向穆安之。
“先彆說小寶那事了,他反正在哪兒也不抵大用。”鳳陽長公主問,“永安侯沒事吧?”
“還好。禁宮出事,九門愈發嚴明了。”
“那就好。”眼下龍虎營禁衛軍都落入太子之手,九門兵馬就是穆宣帝翻身的籌碼,隻要穆宣帝撥亂反正,不論太子還是穆安之,再有野心也要歇一歇的。鳳儀長公主問,“內閣的態度呢?”
“內閣看不出什麼來,他們要求不論龍虎營還是禁衛軍,所有將領調動都要依律而行。旁的事,除非有確鑿證據。永安侯那裡也是一樣,沒有證據,無人敢輕動大軍。”擅動兵馬,那是死罪。
“永安侯那裡不能輕動……”永安侯不僅是親家,還是太子一黨盯緊的肥肉,若九門兵馬再叫太子得去,整個帝都便要聽憑太子發落了。
要先保住永安侯,再謀其他。
帝都的新年就在這波譎雲詭的氣氛中緩緩到來,穆宣帝隻是在新年大宴上略露一露麵,便令太子代為主持。
儘管陸國公冷若冰雪,但向陸國公敬酒的官員明顯更多了。
後宮宴會,陸皇後、太子妃連帶陸國公老夫人那裡,也有頗多人奉迎。據鳳陽長公主所知,就是往嘉祥公主府走禮的人與禮單份量也遠勝嘉悅公主府。
其實,陸家沒有看上去的風光。
陸國公與太子幾乎是撕破臉,陸老夫人也在擔憂年後兒子遠赴陝甘之事。藍太後的立場與女兒了樣,並不願意看到陸家掌兵權。她一向不待見陸老夫人,因著情勢,不得不對陸老夫人和氣些,笑道,“陸國公一向是朝中棟梁,明年朝廷更要倚重他,老夫人嘗嘗今年的年酒,我吃著比往年好。”
陸老夫人正在琢磨陸家百年基業,聞聽此言立刻笑著舉杯,“娘娘這裡的酒,一向是極好的。”
藍太後笑著頜首,美酒略略沾唇,心下暗道,非但哀家這裡的酒家,怕哀家的宮殿更好。
陸老夫人覺著,兒子有些沉不住氣,到陝甘未嘗不好,若真能殺了穆安之,拿攏北疆陝甘之權,半壁江山立刻就是陸家的了,何愁日後?兒子與太子翻臉,便少了一步退路。
所以,陸老夫人近來時常進宮找閨女、孫女的聊天。陸皇後是有空的,太子妃卻是在慈恩宮的時間長,太子妃要幫著料理宮務。
宮宴結束,在諸誥命的恭送下,陸皇後太子妃與諸妃嬪侍奉藍太後休息,之後,諸誥命也都散了。
陸老夫人琢磨著,還是要跟太子緩和一二。陸國公對此提議不大熱衷,“世上終是要拿實力說話,咱們上趕著,那邊兒隻當咱們在盤算他,想從他身上得好處。若我能自陝甘歸來,母親什麼都不必做,他必對陸家恭恭敬敬。”
“主要這樣僵著,對誰都不好。”陸老夫人說。
陸國公忙於外任陝甘之事,顧不上家中這些,倒是將近年來兵部生產的強弓勁弩全都劃拉走了。就這樣還覬覦工部,工部是謝尚書主管,謝尚書豁出命硬是沒讓陸國公分走一架□□,他把手上的東西直接給了九門兵馬,都沒給陸國公一件。
陸國公特彆手癢,就想捏死謝尚書,謝尚書全不帶怕的,他出身謝氏,祖上出過牛人,老謝家顯貴上百年。謝尚書直接道,“這是我工部份內之事,九門的折子早就遞到內折批了的,這還是補去歲的折舊單子,怎麼了,本官依律辦事。”
至於陸國公說什麼事有輕重緩急,我給都給了,你要這麼急,你去要回來。
至於陸國公外戚的身份,誰還沒做過外戚啊,他們老謝家當年做外戚的時候,老陸家還不知在哪兒哪。
內閣諸位大佬紛紛勸架,再加上陸國公的確忙著去陝甘接掌軍隊,隻得暫且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