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璽記石頭與水!
完結章下
一過年,裴如玉就持齋菇素半月,然後在年前擇出的良辰吉日,用兩片據說傳承非常久,散發著淡雅的玄青色光澤的龜甲占卜,親自為大軍出征占卜出征時日。
讓唐墨痛苦的是,裴如玉占卜乾嘛還要他做護衛啊,做護衛倒什麼,可裴如玉自己吃齋不算,還有唐墨跟他一起吃齋,那吃的唐墨是麵若青瓜,眼冒綠光,險些饞肉饞瘋。裴如玉卜得吉日,就把唐墨放跑了,他話音剛落,唐墨身形一閃就沒了蹤跡,找白大人要了一席豐盛酒菜,全要葷的,一丁點兒素都不要,尤其蘿卜白菜,他見不得那個。
看那貪吃樣,裴如玉心說,要不是唐家出過神仙,他想讓唐墨加持一下,才不會用唐墨這樣的貪吃鬼。
菇素怎麼了,裴如玉天生愛吃素。
將卜得的吉日交給穆安之,穆安之看一眼日期,“雖有些早,也是天意如此。”剛出正月對於帝都已經是開始回暖的初春,但對於北疆,依舊是冰天雪地。
裴如玉知穆安之的心意,“帝都的信上說陸仲陽已經趕至陝甘接手軍隊,他多少年沒打仗了,到陝甘第一件事必然是整飭兵防,趁他還沒站穩腳,出其不意,一舉擊潰。每人帶上五天糧食,各州府那裡的糧倉去歲就都堆滿了,隨時補充。入關後的仗就輕省了,不管當地征調還是怎地,速戰速決,彆給帝都反應時間,咱們先入關站住腳。”
穆安之也是這個意思,隻是素來大軍出征都要卜算吉日,他擔心旁人卜個不著二六的出來,反是掃興,索性便把這事交給老友,果然卜得合他心意。穆安之道,“還有一件事,咱們出征,後方留誰鎮守。”
“唐安撫使政務上沒問題,得留一員大將,殿下一旦率兵出征,北疆各部落怕要蠢蠢欲動。”關鍵還得負責保護婦孺安危,李玉華家的雙胞胎,裴如玉家的倆兒子,紅梅姐家龍鳳胎,還有江珣媳婦剛診出身孕的何氏……郡王妃信安郡主……另外在新伊城讀書的各官員家公子,各部落送來一並在官學讀書的孩子們,孩子們不能隨軍,女人自然也要留下來照顧孩子……還有新伊城百姓,當然,人都是先顧自己的,可隻要能守得住,不論穆安之還是裴如玉都不想見北疆生亂。
所以,裴如玉道,“要留一員大將。”
“總不能把陸侯留下。”穆安之出征,也牽掛妻兒,可不論作戰經驗還是對北疆軍的熟悉,陸侯都是不可或缺的人。穆安之身邊的人,除了胡安黎,都沒怎麼打過仗。穆安之琢磨著,隻得是在陸侯麾下三位將軍中擇一留下了,可每個人掂掇一遍,穆安之都覺著欠缺些什麼。
“我不通戰事,讓杜長史留下。”
“小杜雖機變百出,我隻擔心他指揮戰事的時間尚短。”穆安之長眉緊鎖,“這次咱們出征,精兵怕是留不下多少。”
“越是這樣,越是要留下一位大將。此人得熟悉各部落形勢,長袖善舞,善長拉攏可拉攏的,打壓彆有居心的,更遑論,我們一旦離開,大食那邊恐怕也要趁火打劫,蘇迪米爾部與彩雲部那些逃離在外的叛軍,都有可能趁機前來,一旦形勢敗壞到如此地步,尋常將領是收拾不了的,所以,必得大將。”裴如玉眼神欣慰的看向穆安之,“殿下運道真是不錯,杜長史仗打得少是因為來北疆的日子短,打仗的機會本就不多。可他自接了練兵的差使,殿下可曾聽武將有半字抱怨,何況,杜長史還有征彩雲部之功。沒哪個文官乍一接管武事便有這等成就,杜長史必是個練兵用兵的奇才。與其留個中才,不能留奇才。”
屋裡火盆燒的旺,此事關係到媳婦孩子整個北疆的安危,饒是穆安之素有決斷,也在屋裡驢似的轉了個七八圈,方一咬牙一定神,“成!就這麼著!副將什麼的都隨小杜去挑!”
杜長史對於留守新伊倒沒什麼意見,他本身也不喜歡隨軍打仗,打打殺殺又臟又累,隻是,他,他正經傳臚出身,在三殿下身邊也是正經五品長史,讓他做為武將留守是什麼意思啊!
穆安之情真意切的托付,“咱們北疆的安危,王妃和我家雙胞胎的安危、白大人的安危、郡王妃信安郡主的安危,我就都托付給小杜你了。”
杜長史要不我還是隨軍打仗去吧。
讓杜長史做留守武將,這事許多人都覺不妥,尤其唐安撫使,幾次找穆安之商量是不是換個更有經驗的將領。穆安之道,“我與陸侯商量過,陸侯說,若想北疆安穩,除非他留守新伊,或是杜長史留守新伊。”
有陸侯的話在,唐安撫使立刻沒了意見,“還是殿下和陸侯的眼光,臣囿於文武之彆,有些死腦筋了。”
“老唐你也是為了北疆安危著想。”穆安之遂與唐安撫使商量起留守的事,說過城中公務,唐安撫使跟穆安之打聽,“殿下,小寶是隨軍還是留在城中。”
“小寶不喜戰事,他說了要留城內。”
穆安之對此原是隨小寶的意思,但接下來,穆安之收到一封帝都來的密信,一見是牡丹紋漆封,穆安之立刻打開,取出來牡丹箋上隻有一句話陸國公已入宗師境。
雖則他們都猜想過,陸國公的武功恐怕是個中高手,但猜想與猜想成真是兩碼事。穆安之的第一反應是,娘的,老天無眼。第二反應是,小寶你不能留守新伊了,你得隨軍,貼身保護你嶽父。
好在老天也不總是無眼,突然間木香姐就給鬨了個大動靜。那一日,金烏西垂,落日熔金,整個新伊城都震了三震,工部王侍郎這原本搖擺不定打算三殿下一舉兵他就絕食自儘以證清白的人,都給黎尚書三勸兩勸提前歸順了三殿下。
然後,帝都三人組裡,搖擺不定的就變成了兵部許侍郎。
穆安之沒空理這些事,一出正月,二月二龍抬頭那日,以唐安撫使、杜長史為首的文武官員送大軍出征。一道走的還有以裴七叔為首的軍醫約上百人,蕭瑤身為裴七叔的弟子兼助手,也在其間。此次她與穆慶倒是夫妻都隨軍了,隻是穆慶臨行前特意尋杜長史幫忙關照她那放在新伊城的愛妾。
杜長史對穆慶這種囉嗦很是翻了幾個白眼。
李玉華抱著倆兒子在府裡送彆的穆安之,兩人成親以來,還是第一次分開,不說李玉華,穆安之就有千萬種的不舍,第一日行軍宿在帳中時,穆安之忍不住想,哎,大海一向是跟我睡的,我這出來,也不知那孩子晚上睡不睡得好。
裴如玉也很思念家中妻兒,這倆起碼是都見過兒子麵的,還是一家兩個,可憐江珣,家裡媳婦剛有孕,如今穆安之親征,兒女私情自然都要暫且放一放。
至於穆安之為什麼要親征,這種話也隻有紅梅姨這樣的婦道人家才會問,清君側的事,你藩王不親征,難道指望著屬下到帝都去幫你清君側,那清完之後,這功勞算誰的。再者,這是要命的行當,倘不是穆安之出身委實尷尬,不做皇帝就是個死,沒誰願意鋌而走險這麼乾。打頭的縮脖子窩後頭藩鎮,哪個部屬能幫你拚命來著?
所以,清君側之事,穆安之必然親征。
好在,天命不隻在帝都,更在北疆。穆安之篤信這一點,不然木香姐的炮火不會趕這麼巧研製成功。所有人都這般篤定,再有陸侯這樣的名將,穆安之入關未費多少力氣,甚至覺著陝甘兵有點不禁打。
華長史倒是說,“當初讀仁宗本紀時,書上記載仁宗皇帝當年藩鎮閩地,馮飛羽當時在江南逆王麾下,曾用火砲轟塌泉州城牆,當時我就不解,火砲威力著實有限,如何能轟塌城牆,如今總算是明白了。”
“皆木香姐之功啊。”仁宗本紀是有這記載,可其後數年,並沒有火藥類武器用於軍中。軍中用的火砲仍是又笨又蠢,威力尋常,基本拋出去就是個大火球,效力比拋石機強一點。
故,穆安之有這樣的感慨。
裴如玉與有榮焉,“內子份內之事。”
華長史手搭涼棚朝前方長安城望了望,“信都送去這麼久了,怎麼還不見何總督出來。”
長安城是古之名城,百姓幾十萬,名勝古跡極多,穆安之既然勤王,就不說什麼仁慈的話了。但,能少流一點血,他是極願意的。
裴如玉搖著手中折扇,眼睛在陽光下眯起,“總督是一省大員,何家係出名門,想讓何總督出降,怕是不易。”
果然,最後,長安城開是開了,何總督率親兵與幾位文官出城,他親兵約摸百餘人,其餘兵馬侯於城內。
何總督容色肅穆,待至軍前,江珣請何總督的侍衛止步,親自護送何總督與幾位文官去中軍帳麵見三殿下。
論關係,江珣是何總督的孫女婿,頭年老妻還著孫子送了許多東西給孫女使哪,結果,轉年孫女婿就跟著三殿下造了反。
一見江珣,何總督原本就麵無表情的臉色簡直能直接鐵青。
好在江珣是個話少的,老人不痛快,他也不多話。
一行人就這樣默不作聲的到行往中軍帳,周圍除了微風送來的路旁樹梢草從的蟲鳴聲,偶爾傳來的鳥啼,便是靜默的走路聲與行走時衣料摩擦的聲響。何總督神色冰冷,隨在他身後的幾位文官亦是不假辭色,隻是周身執刀將士那等森然的兵銳之氣令幾位文官不禁生出幾分懼意。
如今天氣好,穆安之也沒在帳中呆著,站在帳外跟幾位文官武將說話,遠遠見江珣引了何總督一行過來,就有心想禮賢下士,走兩步迎一迎何總督,畢竟這是江珣的祖父,算是可爭取的人物。
當年他就藩時路過長安城,何總督送他幾十車皮子。
穆安之剛一抬腳就被裴如玉拉住,裴如玉扣住他的手,聲音略高,“請殿下安坐,何總督率諸官員過來給殿下見禮!”眼神往邊兒上的胡凳上一掃,穆安之隻好過去坐了,給裴如玉一眼色,讓裴如玉彆太拿捏架子。
何總督雖上前,卻並不行禮,隻是一揖,問道,“平疆王封地在北疆,如何到我陝甘之地,藩鎮離藩,必要有朝廷明旨,不知王爺可有旨意?”
“陛下為太子所謀,內外交困,軟禁帝都,今本王便是要前去帝都,撥亂反正,還政於陛下。還請何總督認清奸佞是非,助本王一臂之力。”
“殿下說太子謀篡朝政,不知殿下可有證據?”
“有。如今龍虎營、禁衛軍皆由太子把持,等到帝都,你親自見到陛下,就知本王所說是真是假。”
“看來殿下是沒有確鑿證據。”何總督十分痛心,“殿下可知,藩鎮擅離封地,實屬死罪。”
穆安之原本還想禮賢下士,結果叫何總督三兩下就給問煩了,直接翻臉,“少廢話,陛下還在哪,雖說是給我北邊兒莊子打理,知道有人違規奪家業,我還不能回家看看了。死罪也是以後的事,先前看你這老頭兒挺明白,如今看來也是個傻的。如玉,給他念念咱們的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