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這人。似乎也沒有那麼討厭呢?
景延年帶著她來到興慶宮外的看台上。
蕭玉琢瞧見她的阿娘坐在最前排,如今還未開席,倒是有“百獸賀歲”的節目。
宮裡頭馴養了一些凶猛的野獸,雖稱之為野獸,但野性已經被馴化了。
那老虎乖的像馬戲團的大貓一般。
還有那碩大的蟒蛇,忽的高高支起脖子,樣子駭人。
看台上一片驚呼之聲。
卻見那蛇猛的一張嘴,從嘴裡吐出寫了賀壽祝詞的紅綢來。
看台一片掌聲。
蕭玉琢尋了個人不多的位置坐了下來。
原以為景延年將她送過來,多半就會去和他的同僚坐在一起,或是去向聖上請安賀壽。
不曾想,他竟然也穩穩當當的在她身邊坐下了。
蕭玉琢抬眼看他,“將軍沒有旁的事情做了麼?”
景延年垂眸靠近,他的下巴蹭過她的頭頂,有些癢癢的。
蕭玉琢想要往後避一避,他卻伸手搭在她肩上,將她攬近了些,“宮中不比在外頭,不能帶侍衛進宮,我隻有親自守在你身邊才能放心。”
蕭玉琢心頭一凝,“你也覺得聖上請我來,不太對勁啊?”
景延年四下看了一眼,淡聲道“不知道,小心總沒錯。”
蕭玉琢不知道,興慶宮一旁,兩層高的樓宇之中,正有人遠遠的眺望著看台。
目光正落在她和景延年坐的位置上。
“啟稟聖上,景將軍一直守在蕭娘子身邊,不好動手。”內常侍垂頭說道。
聖上眼睛微眯。又往他們坐的方向眺望了好一陣子。
“就說朕要召百官來賀壽。”聖上緩緩開口,“趁他離開之際,動手。”
內常侍拱手退下。
興慶宮外,立即有太監高唱,百官進殿祝壽。
官員去向聖上們祝壽,女眷們就不用去了。
景延年握了握蕭玉琢的手。
蕭玉琢連忙把手從他手心裡抽出來,“去吧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景延年又深深看她一眼,“在這兒等我,哪兒都彆去。”
他聲音沉穩,透著慎重之意。
蕭玉琢本想奚落他小題大做,太小看她。
但轉臉便撞進他幽暗深邃的眼眸之中,他眼眸中太過認真,認真的到叫她不好意思取笑了。
她不由自主的重重點頭。“好,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等你。”
待景延年起身隨百官一起離開。
她才皺眉哼了一聲,“我憑什麼答應他啊?我還想趁著現在去給阿娘請個安呢!”
菊香梅香連忙扶住她,“娘子稍坐,長公主這會兒身邊去行禮的人太多,人多難免手雜,不好防備。”
竹香在一旁也分外的警惕,甚至還有些略略的緊張。
“好了,我不去,你們也不必太繃著了,”蕭玉琢為緩和氣氛,慢慢說道,“或許隻是我們多想了,聖上偶然想起我這個外甥女,所以就好心請我來參加千秋宴也說不定呢?”
三個丫鬟點頭,卻並未隨聲附和。
一溜兒的宮女奉著茶盤,從偏殿一旁耳房中行出。
一排排的宮婢,統一的服飾,相同的發髻,甚是連身高都差不離。
她們端著茶盤,邁著宮步,頗有些範兒。
蓮步輕移,豐臀搖擺,便是彎身奉茶的動作,都透著一股風情。
莫說是男人了,便是蕭玉琢,也不由看直了眼。
難怪人人都想當皇帝。這宮中的女人各有風情,卻全都是屬於皇帝一個人的,還真是豔福不淺。
她正胡思亂想著,一個宮婢走到她身邊,彎身獻茶。
“聖上賜茶,君臣同樂。”
今日來的百官都是給聖上慶生的,自然是要給聖上送禮。
來而不往非禮也,聖上也會回禮給百官。
賜茶,就是回禮之一。
不管渴不渴,這茶都要抿上一口,再謝過聖恩,以示君臣和諧,皇恩浩蕩。
梅香正要伸手接過茶碗。
菊香卻上前一步,先從那宮婢手中端過茶碗來。
梅香狐疑的看了菊香一眼。
菊香卻彎身。作獻茶狀,飛快的嗅了嗅那茶。
蕭玉琢微笑要從她手中接過茶來。
卻見菊香對她擠了擠眼睛。
蕭玉琢心頭一跳,一隻手已經碰到茶碗了。
菊香卻猛的縮手回去,並將手中茶碗一鬆。
咣當,一聲響。
茶碗摔在地上。
摔了聖上賜的茶,是為不敬。
周圍的人聞聲都側臉往這邊看過來。
那宮女剛要抬頭。
梅香立時喝道“好大膽子!你是要燙了我家娘子嗎?”
“婢子……”
“這可是聖上賜的茶,乃是聖上憐恤臣子的一片心意,你膽敢打翻了茶碗,該當何罪?”梅香立時打斷她的話,聲色俱厲。
“不是婢子打翻的,是……”
“難道是我家娘子故意跟你過不去麼?你一個小小宮婢,如何得罪了我家娘子?叫我家娘子這般誣賴你?”梅香冷哼一聲。
周遭的夫人們,看看蕭玉琢,又看看那宮婢。
紛紛上前勸道“誰還沒個失誤的時候,既錯了,趕緊認個錯,鬨大了,叫聖上知道了,誰都不好看!”
“將軍夫人寬厚,還會拿住你一個小小宮女的錯不放手?”
梅香嗬斥那宮婢的時候,菊香一直盯著灑落在地上的茶水。
那茶水顏色略有些異常,滲入腳下地麵時,冒了幾個泡泡,她蹲身假作幫蕭玉琢整理裙擺,鼻子卻使勁兒的嗅了嗅。
果然有異味。
她落在那宮女身上的目光很有些冷涼。
那宮女在周遭夫人的勸說中,連忙叩頭認錯,飛快的將茶碗收拾起來。
她說要再端一碗茶來。
蕭玉琢卻冷哼道“你的茶,我可不敢喝了。”
那宮女臉色微微一變。
“免得茶沒喝到嘴裡。我倒要狼狽退場了。”蕭玉琢冷笑一聲。
那宮女寒著臉,快步退走。
梅香順手從旁的宮婢手中,端過一碗茶來。
這本是要奉給一旁夫人的茶。
蕭玉琢接過茶,抿了一口,放在一旁。
待賜茶的環節過去,菊香才彎身在蕭玉琢耳邊道“是金鉤吻,又名斷腸草。”
蕭玉琢聞言皺眉,“我若沒記錯,這毒是要人命的吧?”
菊香臉色有些泛白,她重重的點了頭。
梅香倒吸了一口冷氣,“以往隻是要害的娘子不孕,破壞娘子和郎君的感情……後來要害娘子名聲……如今都敢惦記上娘子的性命了?”
蕭玉琢皺起眉頭。
隻覺今日這事兒,與往常似乎不太一樣。
不是她覺得李慧芝沒有膽子要她的命。
在明覺寺,她能想到誘蛇來害她。便可見她心思之歹毒。
可她的手已經能伸到聖上身邊了麼?
興慶宮裡的宮女乃是伺候聖上的,豈能冒著殺頭的風險,被她收買?
“我們去前頭。”蕭玉琢起身說道。
梅香往前看了看,長公主身邊湊近乎的人已經少了許多。長公主正頻頻回頭,似乎是在尋找蕭玉琢。
丫鬟守在蕭玉琢兩側,扶著她向長公主走去。
長公主坐在前排,看前頭的表演位置剛好。
百獸賀歲的表演已經過去。
這會兒台子上正演著百戲,百戲之後還有歌舞。
千秋宴從來都是宮宴裡頭最熱鬨的。
“阿娘。”蕭玉琢蹲身行禮。
長公主一把拉住她的手,“快坐。適才是怎麼了?我瞧著你似乎和人起了爭執?”
蕭玉琢搖頭,“沒事。”
“手怎麼這麼冷?穿的太少嗎?”長公主關切的緊。
連忙叫宮女拿了手爐塞在她手中。
“今日這衣服挑的不錯,既顯氣質,又不十分顯懷。”長公主低聲說道,“雖說已經過了三個月,不必那麼忌諱,可我看你現在,仍舊沒有回將軍府的打算?”
蕭玉琢揣著手爐,手心裡已經熱了起來,阿娘關切擔憂的目光,叫她不敢與她對視。
隻好低頭點了點頭,“是,我如今在彆院裡住的很好,自在又輕鬆,還不打算回去。”
“你就打算把孩子生在彆院裡頭?”長公主挑眉。
蕭玉琢吐了吐舌頭,“阿娘彆一見麵就說我,說點彆的也行吧?”
她彆扭抱怨的話音剛落,便隻聽周遭一陣尖叫。
蕭玉琢驚愕抬頭。
隻見表演飛刀百戲的藝人,飛刀竟然脫靶,直衝蕭玉琢而來。
電光火石之間。
竹香飛身一躥。抬手握住那飛刀。
原本隻是表演用的飛刀,為了宮中聖上及權貴的安危,表演的刀都是未開刃的。
而竹香手中握著的刀,卻霎時間割破了她的手。
她悶哼一聲,手心裡血流如注。
這些變故,都是發生在眨眼之間。
看台上的人全然懵了。
蕭玉琢也愣住。
竹香的手滴答滴答往地上滴血的時候,她才愕然回神。
她立時起身,盯著台子上那藝人,“抓住他!”
長公主更是怒了,當即拍案而起,“刺客行凶!拿下刺客!”
一聽“刺客”二字,場麵便有些亂了。
但場周站了許多的侍衛,和內侍監。
他們似乎早有準備,冷靜之中沒有半分慌亂。
他們衝上前。見那表演飛刀的藝人拿下。
那藝人惶恐的跪在台子上,一再說自己隻是失手脫靶,並無要行刺之意。
長公主早氣的變了臉色,抬手正要喝罵。
有個內常侍來到長公主身邊,低聲道“今日千秋宴,乃是聖上宴請群臣的大事。聖上叮囑,切莫叫一些小事,影響了大局。”
長公主盯著那內常侍,半晌氣的沒說出話來。
“什麼是小事?什麼才叫大事?非得出了人命才叫大事?嗯?倘若他脫靶刺向的不是我女兒,而是聖上才叫大事?”
內常侍眉頭一立,“長公主慎言!”
長公主喘著粗氣,“我這唯一的女兒都要給人陷害了,我還要慎言?!”
“今日是聖上壽辰,長公主出言不遜,口吐不吉,莫不是對聖上不滿?”內常侍倒似乎並不害怕長公主。
“對聖上不滿”本就是個十分敏感的話題,輕了也是不敬,往重了說,給你扣個忤逆的罪名都有可能。
蕭玉琢看明白了,當今聖上雖然也敬著阿娘是他的長姐,卻並不似先皇那般重視親情。
她連忙挽住長公主的手,“阿娘息怒,莫急,那藝人不是已經被帶下去了麼?定然會審問出結果的,阿娘彆生氣。”
內常侍衝蕭玉琢笑了笑,“煩請蕭娘子多勸勸長公主吧!”
蕭玉琢拉長公主坐下。
“阿娘彆惱。”
“這位姑娘受了傷,偏殿裡就有禦醫,且隨我來吧?”有個宮婢走上前來,對竹香說道。
竹香垂頭,握著手。
她手中的飛刀已經被宮中侍衛要走。
但她手心裡還在往外滴著血。
蕭玉琢點頭,“你且去包紮。”
“婢子不能走。”竹香搖頭。
適才若不是她情急之下反應快,以那飛刀的速度……
這會兒後果根本不敢想!
原本是參加一場宮宴,雖想到會不太平,卻沒想到是這般凶險。
才有了那加了料的茶水,這會兒連飛刀脫靶都能整出來了。
她若從娘子身邊走了,還不知道接下來會遇見什麼。
周遭的官員女眷們漸漸被安撫下來,那表演百戲的藝人們也都被壓下台子。
這會兒在內侍監的指揮下,樂聲起,舞姬們邁著輕盈的步子,緩緩上台,跳著柔美的舞。
這柔和樂聲舞曲之中,多少讓人緊繃的心情放鬆下來。
聖上剛坐穩皇位,且這皇位的來路還真是……不好說。
今年的千秋宴,是聖上第一次大辦。
長公主和蕭玉琢若是揪著“脫靶”的事情不方,攪黃了千秋宴,不給聖上留麵子。
隻怕就算今日她能僥幸平安無事的離開皇宮,今後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看明白的夫人悄悄湊上來,安撫長公主和蕭玉琢。
“幸而沒事,不會放過那藝人的……”
“先叫那丫鬟去包紮,這麼留著血,若是叫聖上看見了……”
“這麼乾耗著也不是事兒啊?”
蕭玉琢見她們誤會,這話裡的意思,好像是她不叫竹香去包紮,故意叫竹香僵持在這兒,流著血,好證明她適才遭遇的凶險。
她也明白竹香不肯去,是怕她一走,再出了旁的變故。
“竹香,你先去。”蕭玉琢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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