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精致吊著纏枝花紋的小木劍。有漂亮的小弓,還有木頭短刀,匕首
最大的那件兒,是一頭木頭做出的漂亮小馬。
這馬做的栩栩如生,連馬脖子後頭的馬鬃,似乎都纖毫畢現。
叫人一眼望去,好似這馬隨時都能揚蹄飛奔起來似得。
若非對馬了解至深,若非用心雕琢,絕不可能將這小馬做的這般出神入化。
精巧的是,這小馬下頭還裝了四個木頭輪子。
景延年把小重午放在馬背上,一手扶著他,一手推著小木馬。
那馬兒“跑起來”,小重午立時就笑了。
景延年冷若冰霜的臉。總算被融化了些許。
蕭玉琢站在一旁,看著這對父子,不知該說什麼好。
景延年自打她進門到現在,還未跟她說過一句話。
他此時冰冷,叫人覺得信中書寫牽腸掛肚那人,和眼前的他,好似不是一個人似得。
“今日是重午的生辰,我家小重午滿一歲了,”景延年慈愛的撫摸著小重午的頭,“爹爹給重午取名為‘毅’,景毅,好不好?”
小重午騎著他的小木馬玩兒的開心。
可他畢竟已經在外頭風玩兒了一日,又得了這些新奇的玩意兒,才覺得興奮。
稚嫩的小臉兒上,此時儘是疲憊,眼皮子都睜不開了。
奶娘要把他從小木馬上抱下來的時候,他還不樂意。
“小木馬從今往後都是景毅的了,明日再玩兒,可好?”景延年把兒子哄了下來,交給奶娘。
奶娘看了蕭玉琢一眼。
蕭玉琢衝她點頭示意。
奶娘把小重午抱走去喂養,哄他睡覺。
廳堂裡安靜下來。
蕭玉琢本想要跟景延年好生解釋,今日她本不想跟越王一道出門的。
她也為了等他回來,叫人上下收拾,清掃打理好幾日了。
他回來就擺著這麼張臭臉,問也不問一句的,好似已經給人定了罪的樣子。也叫人心寒呐?
可蕭玉琢還沒來得及開口。
景延年就沉著臉,向門外走去。
他路過蕭玉琢身邊時,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他渾身的冷氣倒是分外的明顯。
蕭玉琢咬著下唇,心口發悶。
景延年臉麵黑冷,呼吸粗重。
他很生氣,她也想要解釋的。
可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直到景延年邁步出了門,廳堂裡還是一股子尷尬冷凝的氣氛。
“娘子”梅香從外頭回來。
蕭玉琢歎了口氣,“是學館裡有什麼事?”
梅香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娘子和郎君這是”
蕭玉琢看了她一眼,並未多言。
他要走邊走吧!既然他不想聽解釋,那她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蕭玉琢去看了看已經睡著的小重午。
正從小重午房中出來。卻見小廝匆匆忙忙的從外頭進來。
蕭玉琢眼皮跳了一下,“噓,小郎君剛睡。”
“娘子,景副幫主去了越王府了!”小廝氣喘籲籲的說道。
蕭玉琢麵色一僵。
“單槍匹馬去的,一臉氣勢洶洶的,怕是要打起來呀!”小廝說著都快哭了。
蕭玉琢捏了捏拳頭。
什麼事情不能坐下來好好說,非要動拳頭才能解決麼?
“備車!”蕭玉琢咬牙切齒的說道。
她乘著馬車來到越王府外頭的時候,瞧見越王府門口滿地狼藉。
門房神色倉惶。
蕭玉琢下車,要往府中進。
門房認得她,並不阻攔。
蕭玉琢剛進的府中,便聽得院子裡一陣嘈雜紛亂之聲。
“這是已經打起來了?”
隨她一起來的梅香豎著耳朵聽了聽,臉色凝重道“像是真的打起來了!”
蕭玉琢深吸了一口氣,腳步停在了原地。
梅香有些急,“娘子還不進去看看麼?”
蕭玉琢卻扭頭往回走。
梅香大驚失色,“郎君衝動,怎麼娘子也衝動起來?娘子不去攔著麼?”
“我攔著?我又不會功夫,他們要打,我豈能攔得住?”蕭玉琢語氣不善。
梅香舔了舔嘴唇,“那現在怎麼辦?”
“回去。”蕭玉琢當真毫不遲疑的離開越王府,坐上馬車就走了。
蕭玉琢一直繃著臉,回到玉府上,神色也沒有鬆緩。
她的幾個丫鬟大都在忙,隻有梅香伺候在身邊。
平日裡愛說愛笑的梅香,這會兒卻連大氣都不敢喘,惟恐再惹了娘子不耐煩。
她時不時的往外看上一眼,心裡嘀咕著。郎君怎麼還不回來?
就算打架,這會兒也該打完了吧?
一個是越王殿下,一個是吳王殿下,過過招出出氣也就差不多了,還真能誰把誰打出個好歹來麼?
梅香正在心裡嘀咕。
耳邊卻傳來咣當一聲,蕭玉琢手裡的碧玉盞脫手,砸在了矮幾上。
“不好!”蕭玉琢臉色一凝。
原本就緊繃的神情,這會兒更顯的肅殺冷凝了。
“怎麼了?娘子?”梅香狐疑問道。
蕭玉琢心頭想起的卻是幾句關於越王的傳聞。
前一陣子,聽說越王重新丈量土地,分派給百姓,強製耕種。
今日又見白河上的登基台被整修
越王他究竟想乾什麼?
景延年身為聖上身邊得力大將軍,如今雖不再掌握兵權,卻被封了異姓王。
越王當真不會對他起了殺心麼?
蕭玉琢越想心頭越冷。
她立時起身。腳步匆匆的向外跑去。
若兩人隻是因為兒女私情,不過是打一架出出氣了事。
她自然可以安坐家中,等待景延年撒了氣回來。
可如果涉及了更大的利益呢?
蕭玉琢再也無法安然靜坐,她匆忙起身向外跑去。
“娘子,”梅香連忙小跑跟上,“適才套的車,婢子還沒叫人卸了,娘子是要去越王府麼?”
“是!”蕭玉琢應了一聲。
還未跑出二門,迎麵撞進一個寬厚的懷抱之中。
這懷抱還帶著初夏的熱氣,風塵仆仆的氣息。
甚至還有些血腥之氣!
蕭玉琢立時抬頭,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從頭到腳的將這人掃了一遍,“你你沒事吧?受傷了?”
景延年眼眸沉沉的看著她。
自打看著她抱著兒子。跟越王一起從外頭回來,他還未跟她說過一句話。
這會兒看到她眼中焦急關切,他沉冷的麵色,終於舒緩了幾分。
他嘴唇緊抿,仍舊一言不發。
蕭玉琢因焦急而心生惱怒,抬手一拳打在景延年的胸口上。
“你不是男兒大丈夫的麼?怎麼心胸這麼小?你倒是說話呀?”
景延年悶哼一聲,神色痛苦的退了一步。
蕭玉琢當即嚇了一跳,臉色刷的就白了。
這是傳說中的,受了內傷麼?
不然她的一拳頭,景延年隻怕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吧?
“去叫菊香,快去!”蕭玉琢聲音顫抖的衝梅香喊道。
梅香嚇得腳下一踉蹌,跌跌撞撞的往廊外跑。
景延年這才握住蕭玉琢扶在他胸口上的手,側臉認真的看著她。
蕭玉琢吸了吸鼻子,“這幾日重午都在等你,我叫府中上下灑掃等你回來!你說你會提前歸來的!可是到了這日,都辰時了你還未回”
“所以你就帶著兒子跟彆人走?”景延年沉聲問道。
聲音裡又酸又澀,臉麵委屈含怒。
蕭玉琢輕哼一聲,彆過臉,不想再解釋當時的無奈。
景延年雖開了口,但仍有一種無形的僵持橫在兩人之間。
蕭玉琢把他扶回了正房。
菊香被速速找回,進門也是一頭一臉的汗。
“快快,將軍受傷了!”梅香在門口打起紗簾。
菊香連忙進去,她話少,但人很敏銳,進門就察覺了屋裡氣氛異樣。
她看了蕭玉琢一眼,見蕭玉琢望著窗外。根本不看她。
景延年半闔著眼睛,似睡非睡。
“郎君婢子為您診脈?”菊香說的小心翼翼。
說完,連忙打量兩人神色。
“不必了,受不受傷的,也沒人心疼。”景延年負氣說道。
菊香倒是驚了一驚。
那個冷麵的景將軍,竟也能說出這般委屈撒嬌似的話?
蕭玉琢卻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貓,立時扭過臉來,冷笑看他,“是,沒人心疼!我的丫鬟都忙得很,沒功夫回來給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看病。”
菊香跪坐在坐榻下頭,一臉的為難。
她求助的往門口看了看。
梅香這會兒倒是機靈的很,刺溜一下就從屋裡溜了出去。
菊香一個跪坐著。欲哭無淚,誰來救救她?
“嗬,是,我這無足輕重的人,從長安跑來,隻想陪你們母子好好的過個生辰,沒想到,你早找好了下家了!”景延年冷嘲笑道。
蕭玉琢看著他,嗬的笑了一聲。彆過臉去,不再理他。
景延年的嘴抿成一條線,俊逸的臉似乎都要扭曲了。
菊香跪坐在一旁,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正在為難。
忽聽側廂裡傳來一陣哭叫之聲。
屋裡正在彆扭的兩人,聽到這哭聲,立時都慌了神。
蕭玉琢連忙起身向外走去。
景延年速度到快得多,蕭玉琢還沒走到門口,他已經奪門而出。
奶娘剛抱著小重午走出房門,景延年便已飛掠至跟前。
他正要彎身小心翼翼的抱過兒子。
蕭玉琢卻高聲道“你彆碰他!”
景延年剛剛放鬆的神色,登時氣得黑青,他咬牙切齒的轉過臉來,“你說什麼?!”
蕭玉琢表情略顯尷尬,放緩了聲音“你身上有血腥之氣,我怕嚇著重午。”
景延年這才低頭看自己,他皺了皺眉,看了哭泣的重午一眼,轉身而去。
蕭玉琢抱過重午,回到正房輕哄著。
重午分明是困了,這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怎的又醒了?
他醒了就不肯再睡,圍在蕭玉琢身邊,踉踉蹌蹌的走。
手裡還握著他爹送給他的小木劍,一麵玩兒,一麵笑。
臉上還掛著淚呢,絲毫不影響他這會兒笑的開心。
景延年沐浴更衣之後,簡單的束了發,便來到兒子身邊。
他剛回來的時候,小重午有些怕他。
用禮物“收買”了以後,小重午似乎認定了他隻是紙老虎。
拿著小木劍。“喝喝喝!”的往他身上捅。
景延年一麵伸手護著孩子,唯恐他腳步不穩,一麵十分配合的假裝被他刺傷。
“呃受傷了!”
“啊!正中要害!”
蕭玉琢見他臉麵帶笑,眉頭卻不由的微微蹙起。
她連忙握住小重午的手,“好了好了,你爹受傷了!今日不能再與你大戰了!”
景延年的目光落在蕭玉琢臉上。
有種說不出的雋永之感。
蕭玉琢心頭一跳,彆開視線。
雖然隻是一瞬間,雖然隻是那麼相視一眼。
兩人之間冰封的氣氛,好似漸漸的,不知不覺的溶解了。
“今日重午滿周歲,可抓周了?”景延年主動問道。
蕭玉琢抿了抿唇,聲音也有些委屈,“東西早就準備好了。你不回來,如何叫他抓周?”
景延年微微皺了皺眉,抬手握了握她的肩。
他的手掌溫厚,有股溫暖堅定的力量,好似由他的手心,傳到了她的肩頭,又渡進了她的心裡。
她繃緊的嘴角,終於微微上揚了幾分。
丫鬟們把抓周要用的東西都擺在席墊上。
有毛筆紙張,有迷你的小弓箭,有玉石雕琢的官印,有赤金小算盤
各式各樣的東西在小重午麵前擺成一排。
“來來,景毅,快到爹爹這來!”景延年在那一排東西後頭喊他。
小重午明顯對“景毅”這新名字不感興趣。跪爬在地上,眼睛盯著他娘,嘿嘿的笑。
蕭玉琢隻好也來到景延年身邊,“過來,重午,瞧瞧你喜歡什麼?來!”
小重午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走了兩步,到爹娘跟前。
“喜歡哪個?”景延年認真問道。
蕭玉琢心底則有些想笑。
所謂抓周,不過是個形式而已,孩子也是見哪個新奇好玩兒,就會去抓哪個。
這哪能預測的了什麼?
就像小重午手裡抓著這枚官印來說吧,那肯定是他平日裡沒有玩兒過
呃?他抓了官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