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成了就辦成,辦不成也算是嘗試過,努力過了,不叫他們都留有遺憾。
沒曾想陳曦月和菊香倒是有韌勁兒,硬是頂著許多懷疑的目光,將文館辦得有聲有色。
縱然如今學生還不多,但聽他們說,學生們進步都很快,也有些好的名聲和口碑漸漸傳出去了。
“其實娘子若要轉移經營的重心,也是好事。”梁生緩緩說道,“不管文治武功,都是國之根本,娘子心懷天下……”
“好了好了,”蕭玉琢連忙打斷他,“梁掌櫃誤會了,旁人不了解的亂誇,你是自己人,就不要誇我了!”
梁生聞言,輕笑,笑意溢出他眼角。
讓他整張臉都更顯得柔和細膩。
“我經營的重點還是在行商之上,我隻不過想做個商賈而已,建武館的初衷,並不是像對旁人吹噓的那樣。要為國添棟梁之材。”蕭玉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還不就是羨慕關三爺有自己的護航人馬,若是當初能跟長青幫合作,我也就不會開什麼武館了!”
“至於文館,那實在是她們幾個有這想法,許是心裡藏著遺憾。我沒操什麼心,都是她們在折騰。
若是真辦起來,將來聚財寶櫃坊開了分號,免不了的需要更多識字會算賬的人手。咱們自己培養出來的學生,自然對他們品行學識有所了解。
用起來,也更得心應手不是?”
梁生連連點頭,“娘子既如此說,那有件事。還是當叫娘子知道。”
聽他語氣頗為嚴肅,蕭玉琢料到不是小事。
連忙也端正了臉色,“什麼事?梁掌櫃請直言?”
“自從娘子從長安城消失,聖上奪走娘子產業之後。”梁生說到這兒,微微頓了頓。
蕭玉琢心頭也微微一凝。
但兩個人都很快恢複了神色。
“長安城臨近的郡縣之中,出現了一個信德櫃房。”梁生說道。
蕭玉琢聞言吃了一驚,“信德?”
這不是山寨她的“德信櫃房”嗎?
原來古代的大夏人,就已經掌握了山寨的本事麼?
“是,正是我德信櫃房的德信二字,不過顛倒了次序。一開始他隻是小打小鬨,且實在長安周邊發展,所以小人並未察覺。”梁生說道。
蕭玉琢點了點頭,這年頭沒有名譽權維權吧?
便是山寨了,也隻能讓他占了這個便宜去!
“前一陣子他突然調整了存儲利息,同當初娘子設立的德信櫃坊很像,而且利息不低,倒是越發的紅火起來。”梁生皺眉說道,“娘子說要開聚財寶櫃房的分號,小人擔心著信德櫃房會影響娘子的計劃。”
蕭玉琢微微頷首,“可打聽了是什麼人在做?”
“打聽了,可背後的東家似乎很神秘,眾說紛紜,沒有確切的消息。”梁生說道。
蕭玉琢莫名就想到了那個不為人知的雲頂賭坊雲公子。
“這信德櫃房和雲頂賭坊可曾有關?”
梁生嗯了一聲,“也有傳言說,信德櫃房,就是雲頂賭坊開的。畢竟雲頂賭坊,曾經開設過雲頂櫃坊,結果被當初的德信櫃房給擠垮了。”
蕭玉琢點點頭,她直覺能在長安城開那麼大賭坊的人,應該不會那麼輕言放棄。
“可是並沒有確切的消息證明這種說法。”梁生說道。
蕭玉琢微微蹙眉之際。
梁生又道“還有說法是,信德乃是紀王殿下的幕僚所開。”
“紀王殿下?”蕭玉琢這下可愣了。
紀王乃是堂堂王爺,他的幕僚做出這種事,多少會影響他的名聲威望吧?
雖然櫃坊與一般的商賈營生不同,但怎麼說也沾了銅臭氣。
像他那種身份的人,就是高高在上,不染世俗才是最好的吧?
“長安城現在局勢很複雜麼?”蕭玉琢問道。
梁生輕咳,“表麵看起來,是風平浪靜的。”
蕭玉琢眉頭微蹙。
“小人這次回京。注意到信德櫃房以後,專門叫人細細的打聽留意了。”梁生壓低了聲音說道,“信德櫃房同娘子當初投資建設不同,信德在屯糧食和絹帛。”
糧食和絹帛,那就是吃穿的根本了?
囤積這兩樣,那是穩穩當當的營生。
不管什麼時候,這世上都不能缺了糧食,不能少了穿的。
溫飽是最基礎的基礎了。
可和平年代,豐收富足的時候,屯糧食布匹,雖然穩當,卻賺不了大錢。
唯有到了戰亂或是災荒的時候,糧食布匹才會比金子更貴重。
倘若這信德櫃房的來頭不簡單,那他這般囤積的行為,就更不簡單了。
蕭玉琢莫名的有種危機的意識。
她隻盼著自己是太敏感,想多了。
“娘子下一步,有何打算?是不是也要將聚財寶開到長安,趁著現在信德櫃房聲勢還未浩大之時,在長安城也占據一席之地?”梁生緩緩問道。
蕭玉琢立時搖頭,“不,反其道而行之。”
梁生微微一愣。
“要擴大聚財寶櫃房的規模,在各地建立分號。特彆是邊境之地,如今不是在與突厥通商麼?在西域,南境,北地,都開設聚財寶櫃房的分號。”蕭玉琢說說著。恰好走到一間廂房的門口。
廂房的門大開著。
裡頭放了好幾張坐榻矮幾,還掛著筆架,擺著硯台宣紙。
“這是?”蕭玉琢指了指那房間。
“娘子請進,這是曦月和菊香商量事務之處。”梅香連忙說道。
蕭玉琢入得這辦公室。
她在一張矮幾後頭坐下,提筆想要蘸墨。
卻見硯台裡的墨汁都已經乾涸了。
梅香連忙道“婢子去打水來。”
梁生卻忽從懷中拿出一隻精致的長匣子,“這是此次回來宛城,給娘子準備的薄禮。剛才隻顧談及經營之事,忘了送給娘子。”
梅香接過那匣子,在蕭玉琢麵前打開。
裡邊整齊的擺著數根如毛筆一樣長短的碳條,碳條的一頭被磨成圓滑的錐形,碳身上頭裹了層淨白的布條。
“這是?”蕭玉琢詫異的看著匣子裡一根根的碳條。
“這是炭筆。偶然聽說娘子上次在為煙雨樓的活動做策劃的時候,寫了許多的字,提筆間。累的手腕疼,所以一直想著有沒有什麼法子,能夠讓人寫字之時稍微輕鬆些的。”梁生緩緩說道。
毛筆筆尖柔軟,寫字少還好,寫字多的時候,手腕卻是架的很疼。
蕭玉琢不曾在外頭說過這事兒,怎麼說蕭家也是書香門第不是?
沒想到丫鬟一句話,梁生卻能記了這麼久,還真弄來了硬質筆。
“因試了多次,不是太軟,就是顯色不好,耽擱許久才能呈給娘子。”梁生微笑頷首。
蕭玉琢輕歎一聲,“梁掌櫃太有心了。”
梅香拿過匣子裡的一支筆。在紙上畫了畫,“呀!不比墨汁顯色差呢!也是這般的黑亮!”
梁生笑了笑,“娘子適才說,要儘快建立起聚財寶櫃房的分號?”
蕭玉琢點了點頭,叫梅香也拿了一隻炭筆給梁生。
她自己也拿了一隻,坐在桌案後頭。
梅香在家裡“開會”養成了好習慣,自己也好奇的捏了跟炭筆,坐在一旁,鋪了紙,準備做會議記錄。
“一旦大夏有什麼戰亂災荒,經濟民生就會受到巨大的衝擊。如果聚財寶櫃房受不住這個衝擊,沒有穩定的經濟基礎,票券立時就會變成泡沫。”蕭玉琢沉聲說道。
清代的紅頂商人胡光墉就是前車之鑒。
“到時候聚財寶櫃房的儲戶們如果都要取糧取錢,各地官僚競提存款,群起敲詐勒索,聚財寶立時就要崩盤。拿不出來,儲戶們也會遭受巨大損失。
為了聚財寶櫃房的穩定,也為了儲戶們的利益。我們必須保證,自己經濟的發展能夠承受住戰亂的傾軋。”
梁生皺眉,細細思量了一陣子,“娘子的意思是,多地開設分號,戰亂不可能遍及全地,即便一兩個地方遭受損失,其他地方的分號,也能夠定力支援。以穩定整個大的局麵?”
蕭玉琢連連點頭,“這也是我說要在邊境開設分號的原因,一是方便同外邦客商的經濟往來,二是即便大夏局勢動蕩,我們的經濟也不至於一下子全垮了。”
梁生沉思良久,拱手看向蕭玉琢,“娘子真真是深謀遠慮了!”
他隻是說了長安城周遭出現了“信德櫃房”囤布匹糧食,娘子就能思慮到這麼多,真是讓他這男子都自愧不如。
蕭玉琢這會兒卻在想越王那些讓她費解,且有些心驚的行為。
“隻是在宛城開設聚財寶的時候,也算是有基礎,且恰逢上煙雨樓的活動,所以聚財寶站穩腳跟的速度極快。若是在彆的地方。想要迅速的站穩,隻怕不容易。”梁生說道。
蕭玉琢點了點頭,“這話不錯,但現在也有一個大好的時機呀?當今聖上不是鼓勵商賈,鼓勵邊貿麼?”
梁生凝眸,微微點頭。
“各地的商賈都想要抓住這個時機,買賣來往十分頻繁。我們若是在此時建立商會,可以組織起有保障的商隊,讓他們出門不必帶繁重的銅錢,或是兌換不便的飛錢,聚財寶櫃房的票券使用自然會大受歡迎。”蕭玉琢說道。
“再有,可以和當地的官府或是世家門閥來合作,聚財寶櫃房可以讓出一大半利潤來。”
梁生聞言微微一愣,“娘子這般謀劃,卻要讓出大半利潤來,豈不是有些不劃算麼?”
蕭玉琢微微一笑,“若是製圖眼前的一點利潤,不肯謀求雙贏之策,聚財寶櫃房,隻怕要局限於宛城了。倘若一旦有動蕩,聚財寶頃刻之間就會垮掉。”
梅香在一旁聽得專注,聽到這兒,她不由自主的開口道。
“但若是讓出了大半的利潤,卻是將各地的勢力,門閥都綁在了一起,一旦聚財寶櫃房哪裡受了衝擊,那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兒,各地的勢力都會不由得捆在一起。”
蕭玉琢點頭,認真道“正是此意,雖讓出了利潤,但獲得了更大的穩定。倘若隻開在一個地方,全部的利潤是一百,與開在十個地方,每個地方的利潤是三十,哪個利潤更多呢?”
梅香連連點頭,“這都已經不是利潤多寡的問題了,開在一個地方,就像這一根炭筆一樣,一旦有衝擊。啪的就斷了。十根炭筆綁在一起,隻怕就不那麼容易折斷了!”
“孺子可教。”蕭玉琢看著梅香輕笑。
梁生頷首,“隻是娘子要廣開聚財寶,咱們需要的人手就更多了。壯大如今的精益文武館,更顯得尤為重要。”
蕭玉琢嗯了一聲,“城南的八百多畝地,正在建設,隻是現在文武館的名氣還不夠大,生源不是很多……”
屋子裡安靜了片刻。
蕭玉琢笑了笑,“也不用急,先走走邊貿的路子,先在貿易頻繁的地方,開著一兩家分號積累經驗。”
梁生拱手應了。
梅香將自己記錄的幾點呈給蕭玉琢看。
蕭玉琢點了頭。她又呈給梁生看。
“這炭筆還真是方便呢!不用去蘸取墨汁而停下來耽誤時間,就騰出了功夫整理思路。”梅香笑道,“放在匣子裡還能隨身攜帶,隨用隨取!”
梁生得了褒讚,微笑頷首。
“多謝梁掌櫃了。”蕭玉琢也道謝道。
“難怪像蘭雪那麼大大咧咧的姑娘,都覺得梁郎君細致周到!”梅香笑的眉眼彎彎。
梁生謙遜道“這筆可還有什麼不適之處?小人也好再加改進,若是能大批量的做出來,倒是可方便天下學子了。”
“哈哈哈!”門口傳來一陣不和諧的笑聲。
屋裡三人都猛地抬眼,往門口看去。
卻見景延年抱著小重午站在門口。
他逆光而站,三人瞧不清他臉上神情,卻是不難看出他身上的沉鬱之氣。
梅香臉上的笑容,立時就嚇得沒影了。
“細致周到,真好……”景延年盯著蕭玉琢手上握著的炭筆。眼神淩厲,“梁掌櫃不但心細周到,而且思路活泛,能想到製作這炭筆,還能想到為天下學子謀方便。也難怪我家夫人,處處倚重梁掌櫃。”
景延年這話說的陰陽怪氣。
蕭玉琢臉色尷尬。
梁生卻微微一笑,拱手朝景延年行禮,“承蒙王爺誇讚。小人得娘子賞識信任,自當對娘子之事儘心儘力。”
景延年嗬的笑了一聲,“儘心儘力!”
四個字在他唇齒間,輾轉碾磨,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
“身為娘子手下掌櫃,小人所做都是理當,是本分。”梁生笑的從容,好似看不到景延年已經暴怒的渾身黑氣。
但他懷中的小重午卻是覺察了爹爹的怒氣,他的懷抱似乎都不如先前溫暖舒適了。
小重午掙紮著要從他懷裡下來。
景延年皺眉。
小小的身子在他懷中不停地蠕動。
他彎身將兒子放下,原以為他會撲進他娘的懷裡。
沒想到這家夥邁著自己的小短腿兒,跌跌撞撞的走向離他較近的梁生。
抓著梁生潔白的衣袍,笑眯眯的仰臉朝他望。
梁生連忙半蹲半跪在他跟前,伸手要抱他。
景延年黑著臉上前一步,一把將兒子又給提溜回自己的懷裡來。
小重午在他懷中掙動了幾下,見景延年黑沉沉的臉。
他撇撇嘴想哭。
梁生連忙從懷中拿出一塊淨白柔和的璞玉,遞給小重午。
那璞玉尚未經過雕琢,不過是磨得很光潔潤滑,有小重午的拳頭那麼大。
小重午的視線立即被這泛著沁潤柔和光芒,圓滾滾的璞玉吸引了。
他伸手就要拿。
景延年卻皺眉退了一步,“梁掌櫃好大方!”
蕭玉琢微微皺眉,對景延年這態度,有些不滿。
梁生輕笑,“當給小郎君一見麵禮,是禮數罷了。”
“他不過是個奶娃娃,梁掌櫃的見麵禮,卻送和氏之璧?不覺得太貴重了麼?”景延年從鼻子輕哼一聲。